安素瞅着桌子上那碗尚热气腾腾的参汤,脸上的表情让初一摸也摸不透。
这汤是郑贵妃遣素修送到的,说是安美人昨日经过她院子时受了惊吓,送来给她压惊平气的。
安素懂她的意思。
郑秀珠这是警告她,不准她插手此事。
皇帝慎不在皇宫,这后宫便是郑秀珠的天下,安素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小主,这事确不与我们梅香阁有关,还是不管了罢,太子也好,留王也罢,不管将来谁尊贵,与咱们都无干不是,到那时候,小主也不过是一个前朝遗妃,或被遣出皇宫与儿女同住,或被收容到锦绣宫终老,谁登了那大宝之位也都一样。”
明月这样劝她,可看安素的样子,她压根就不听进去。
安素插手瑞妃的事,明月倒还想得通,大约是恋着她是个能说话儿的知已,可安素非要插手这件事,倒叫明月颇费些思量,想不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皇后娘娘给的那个送子药粉?可安素压根就没喝过那东西,大会来嘱咐了半天怎么服用,明月记得倒仔细,安素却让她将东西收了起来,再没瞧过。
”那只猫死的时候,都有谁在场?”安素突然问道。
明月愣了愣,回头去瞧初一,倒是小昭上前回道,左右不过是康妃,顺妃,还有两个答应并几个侍侯的宫女在场,都是贵妃那头的人。
(作者查的是明朝后宫制度,封号比较混乱,不像清宫那样清楚明白。)
“那死猫呢?”安素又问。
“定是在郑贵妃那儿呗,这么大的事,自然不会轻易了却,总要等皇上回来才能定夺。”初一插言道。
安素直了直眼,让明月将苍术叫进来。
苍术进来后,却遣走了屋里的所有人,两人在里屋嘀咕了半天,苍术方才退出来。
明月拉着苍术的衣襟来门外的回廊边上,不让屋内的安素能看到他们,方才开口对苍术道:“苍公公,别听小主挑唆,做些危险的事,咱这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胆大妄为,要时时劝着方才不惹祸。”
苍术答应着,也没说什么,拱拱手自去。
明月怅然的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郁闷,这个苍公公也来了不少时日了,倒勤快,只是话不多,一整天也听不见他说句话。总是阴沉着脸,没个笑面。
安素倒是器重他,时不时将皇上送来的上等饭菜赏他。
他却连个恩都不会谢,也不说一句感激的话。
明月本觉得安素喜爱他,只是因为他是瑞妃的人,可如今瞧着,却又不是,安素竟然遣他秘密去做事,也许这人有些本事,只是深藏不露。
方太乙过来诊平安脉,一脸郁郁不乐。明月以为是安素的胎相不好,唬出一身汗来。
问起来,却是因为太子的事才这样。
明月才知道,这方太乙方大人与太子有些交情,大概两个人很好的样子。
“方大人,太子还好罢?你昨儿不是被太子妃召了去诊脉么?”安素问他。
方太乙长叹一声,摇头:“太子妃她,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思虑过甚,忧郁伤肝,吃两付平安药也就罢了。”
“她主要是,心里的气不顺。”安素认真的回道。
方太乙瞅她一眼,再重重叹口气。
初一走过来笑道:”这太子妃,我倒是听说过一些闲话,自进了东宫,就没被太子喜爱过,因此一直郁郁不乐,人倒是好人,生的也美,当年就是因为美貌被皇上看中,指给了太子爷。”
安素眯眼想一阵子。她应该看见过这位美女,只是没注意罢了。
她虽然不与她们一起去仁寿殿请安,可也是日日要过去请安或闲话的。
他们这大夏倒有意思,正经的女人好像都似隐了形似的,没什么卵用,倒是那些位分不高的,上穿下跳活跃的厉害,时时出现在人眼里。
最典型的一个,就是,嗯,她安素。
当然郑秀珠也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东宫里的侧妃魏果,这小姑娘,安素倒是经常见,印象也挺深,不过不是好印象。
不就是年轻美貌,仗着家中有些势力,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
倒是会说话儿,会来事儿,将李太后哄的团团转,一句一个果儿叫的香甜。
看看太子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安素心中暗自叹一声。
“小主,你只安心养胎就是,这种事,皇上自有裁决,他老人家英明的很,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方太乙开着药方子,轻声劝安素。
“我说方太乙,你该给你自己瞧瞧了是不是?我家小主不过是一时好奇,瞅着皇后可怜,管个闲事罢了,怎么就不能安心养胎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初一上前,朝方太乙翻白眼,出言不逊。
方太乙这些天被她丧谤惯了的,也不去理她,只慢悠悠的写着药方子。
一剂药方子没写完,只见丁当跑进来,给安素下个礼,便哭起来。
安素皱起眉头,这一事未了,一波又起,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跟这刘则扯不清理还乱,她没这心思。
“安美人,我家娘娘不好,求安美人开恩,让方大人过去给娘娘诊诊罢。”丁当跪下求道。
安素瘪了瘪嘴,想说,要请太医只去尚宫局排队就是了,总不能天天来烦她是不是?再说了,这刘则也是怪,只要安素请个太医回来,她必跟着病,必要请过去看一看。
安素盯了方太乙一眼,淡声回:“这可要问问方大人了,我又作不了主。”
丁当转身朝方太乙磕头,磕的嗵嗵响,只管流泪,却说不出话来。
安素一眼瞥见她露在粗布衣服领子外面的后脖子处的鞭痕,不由长叹一声,又看了方太乙一眼。
方太乙撂下笔,点头答应,说写完了安素的医案,便过去给她家娘娘瞧去。
丁当又磕了个头,方起来。
安素喊住她,让明月拿出自己那件新做的,没上身的软绸贴布内衫并一条湖绸裤子,给了丁当。
丁当只是不敢要。
“没事,你拿回去穿罢,跟你家娘娘说,是明月姑姑平日穿的就是了。”安素笑道。
丁当千恩万谢的收了,走出去,安素却又叫住她,叹口气:“丁当,闲了只管来,明月姑姑那儿有上好的创药,有个跌打损伤,破皮流血什么的,最是好使。”
丁当的眼泪稀里哗啦的流了满脸,重重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抱着衣服跑出去。
初一便是一脸的同情,啧舌:“真是命苦,摊上那样的主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又不敢对外人讲。”
明月干笑一声:“你倒是忘了她在热水房欺倒小雯那事了,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欺软怕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有那样的主子,焉能有好性子,人的心理,往往是受到桎梏后,才变的扭曲,我觉着丁当的本性不坏。”安素道。
明月听不懂,初一也不懂,只有方太乙抬头瞧了她一眼,露出些莫名的神色来。
方太乙收拾东西要离开,安素叹气:”你现在也学会打花枪了,我问你太子如何,你回我一句太子妃安好,就算完了事。”
方太乙朝她露点笑容,背着药箱子离去,走至院子,却与刚进院门的太子妃左安撞个正面。
安素从窗户上看着她走进来,瞪大了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初一就奇了怪,第一奇怪,这太子妃怎么降临这小小的梅香阁,第二奇怪,安素连皇上都不怕,为何倒怕一个小小的太子妃?况这太子妃也不是个得意的,不管在太子跟前还是太后皇后跟前。
左安冉冉走进来就要下礼。
安素忙从榻上下来,拉住她,笑着让座。
左安在椅子上坐下,话未讲,泪先流。
安素的心又添了一层烦,这些个女人遇到事怎么就知道哭,又不解决事,只能添心烦。
“他自出事,粒水未进,昨晚上更是一夜未睡。”左安沙哑的开口。
安素不吭声。
“今儿一大早,他竟然安排起了后事,说对不起我,将写好的休书给了我,要我回娘家,另择佳偶。”左安接着说,泪越发流的凶。
安素还是没吭声。
“我来之前,他遣散了自己的卫队,摘了冠带,自己将自己锁了起来。”左安泣不成声。
安素摸了摸鼻子,还不吭声。
一边站着的初一都忍不住想呛声,这些事与俺家主子何干,为何要跟俺家主子说?这难道不应该对皇后娘娘哭诉去?那才是她的正经婆婆不是。
“娘娘想说什么?”安素终算开了腔,问的奇怪。
左安拭了拭眼睛,盯着她:“想说的,我都说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安素闪了闪眼,垂下头,正要讲话,只见马宝来跑进来,大嚷:“小主,不好啦,皇后娘娘她,她要上吊!”
安素坐在椅子上没动,倒是左安坐不住,大叫一声,径跑出去。
明月上前挽着安素,怕她着急,只劝着不让她出去。
“小主,这不关我们的事,别管了,你这胎相本来就不稳,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快回榻上躺下。”初一也过来劝。
其实不用她们劝,安素也不会出去,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太后一定会这么做,皇后可以换,不影响大夏的江山社稷,储君却不一样,储君若换了,必引发众臣恐慌,庙堂动荡。
李太后所谓的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如此。宁肯让一个无辜的人背上罪名,也不能因此而引发前朝党乱之争。
安素知道,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的。
皇后娘娘这些年就是为太子而活,现在,要她为太子而死,她也一定会的。
母爱的伟大,有时候就在于,可以不分是非的去维护自己的孩子,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在一个母亲的眼中,孩子的性命乃至前途,远比自己的命重要,重要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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