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这小姑娘倒与她主子不同，她主子是打死不会对说自己受过屈，这孩子倒愿意将这等见不得光的事说出来？

        安素心里稀奇着，不光是千年后，这一代更比一代强，就是这千年前，也自是一代更比一代娇，懂得怎么拿捏人心，博人喜爱。

        她这个一代宠妃怕是不久后就要被后人拍死在这沙滩之上，尸骨无存了。

        “让你主子叫太医给你诊诊罢？”安素同情的问，让明月去亭子里将太后坐的那个软藤垫子拿过来给她坐。

        她却只是不敢坐，手扶着栏杆立着，继续掉眼泪：“奴婢并不有告诉主子这件事。”

        安素又怔上一怔，没有告诉刘则，倒巴巴的走来告诉她？

        “娘娘，皇上也这么对你么？怎么跟教习嬷嬷们说的不一样，我都尽力了，可他，他……”莫真真掀起衣袖，露出被鞭子抽的红肿的胳膊来。

        安素吸口凉气，闭了闭眼。这皇帝慎也太它娘的不是人了，怎么舍得下手打的！

        莫真真期待的眼神让安素有些受不住，这话可要怎么答？她正犹豫该怎么说才能让她不至于过分伤心，只听这丫头又哽咽着开口道

        “娘娘，皇上最常去的就是您的屋子，都以为您风光无比，其实，您，您受的苦只有您自己知道罢。”莫真真的眼神不再是期待，而是惺惺相惜的爱戴。

        安素缩了缩肩膀，不自主的打个寒噤。

        这可不行，不能让她这么误会，若她再传出去，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还不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儿？靠各种花样作死，哄皇上床上开心，才博个上位，却又装出一付人畜无害的模样来害人？

        “其实，皇上他，他不总是这样，可能，可能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有点？”安素头一回在后宫的某个女人或是说头一回在自己的竞争对手同事面前，露了怯，话都说不流利。

        莫真真忽闪着一双大眼，忽然身子一倾，倒在安素怀里，哭哭啼啼的求：“娘娘，她们都说您是好人，心肠最好，又会救人，求您救救奴婢罢，奴婢真的要疼死了，奴婢不想瞧太医，太医都是男的，奴婢就是疼死，也不想让他们翻奴婢那里，呜呜呜…。“

        安素双手扎散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垂头盯着哭倒在自己怀里的莫真真，一个头三个大，她说什么没听清，倒只听得一串一串的奴婢，一串一串的好疼。

        汤圆手里擎着个大蜻蜓，气喘嘘嘘的跑过来，笑着嚷：”主子，快帮我拦着福儿，那小蹄子非要抢我手中的蜻蜓，我可不给她，我要留着自己玩儿。“

        她的话音未落，万福儿也喘着粗气追过来，上了台阶，喘两口气，正要讲话，俏巧的蒜头鼻子一动，眼神便厉起来，也不与汤圆要蜻蜓了，径走到安素跟前，不分好歹一把莫真真揪起来，耸到一边的栏杆柱子上，骂：

        ”不知死的小蹄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就上头上脸的，不害臊！“

        莫真真被甩到栏杆上，”嗵“一声，撞着了头，便哭的更凶起来。

        她们倒是认得的，一起进的宫，又睡在一个院子里头。

        ”福儿，我并不有惹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莫真真揉着额头，哭着问道。

        ”那要先问问你自己，你倒底想干什么！“万福儿怒道。

        ”娘娘开恩，奴婢并不想干什么，只是觉得心中委屈，想找个人说说。“莫真真跪倒在地，哭的肝肠寸断。

        ”少装洋相，你想干什么你心里明白！“

        ”我并没有做什么。“

        ”哼，亏我看见的早，你倒可能撇清，否则，我定让你好看！“

        ”我并没有做什么！“

        ……

        万福儿厉害如辣椒，莫真真就是个软柿子，任凭万福儿怎么骂，就只一句：我并没有做什么。

        吵的安素头疼，摆手喊停：”能不在外面吵么？咱们回屋吵行不，小姑奶奶们。”

        万福儿过去挽起安素的胳膊，翻白眼：“主子，咱们走，别理她，自进宫起，就哭哭啼啼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别人都欠她八百钱一样，成天苦丧个脸，老天也不长眼，偏偏让这种人遇着明主，先得了势。”

        “福儿，该饶人处得饶人，别说了。”安素喝住万福儿，这家伙讲起话来没轻不重，比初一还要鲁莽，怕不给自己惹祸。

        “娘娘，求你救救奴婢罢。”莫真真又跪下来求。

        安素真是为了难。

        刘则的人，用她操心去救？这不知又能被安个什么罪，她可不想惹麻烦，可瞧莫真真那模样又着实可怜。

        有心想领她回梅香阁给她看看罢，身边三只虎视眈眈的看着呢，怕领不回去。“娘娘，救命则个，这些鞭子不是皇上抽的，是，是恭妃娘娘抽的。”莫真真见安素被她们三只架着要走，跪着往前挪两步，哭倒在安素拖在后头的裙袂上。

        这话一出，连走在前面的明月都愣住了，扭过脸来，愣愣的望着她。

        ”你这孩子，休要胡说，你又不是她屋子里的真正宫人，她怎么敢磋磨你。“明月走过来，厉声喝道。

        莫真真匍匐在地上，拭把泪，俨然一脸的绝望：”横竖是死，不如说出来痛快。”

        安素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刘则干的出来。丁当那一身的伤，都是她弄出来的。

        安素每次见了丁当，都会想怎么将她从那魔窟中捞出来，可听明月说完她在基它比她地位低的宫人们面前的表现，便又歇了这份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丁当已经学会了将自己受到的痛苦转移给不如她的宫人身上，已经从一个完全的受虐者变成一个施暴者。

        说她什么好，安素也不知道，说起来，人心，真的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

        可这莫真真不一样，莫真真才分去弄玉轩不久，若她一开始就善良，现在刚被折磨，如果把她救出来，她还不至于能想到用自己受的苦去折磨别人，在别人的痛苦中满足自己受过虐的痛苦。

        “胡说，还想骗人！虐待你的是你自家主子，却为什么要害我们娘娘？”万福儿揪起她来，又将她推搡出老远。

        “福儿，怎么回事，她没有害我呀。”安素不明白万福儿的举动。

        万福儿狠狠的剜了莫真真一眼，走到安素身边，低声道：”娘娘，福儿闻到的那腥气，就是她身上的。“

        安素闻言，不自觉的往后撤两步，颦起眉。

        ”走吧，娘娘，别管了，莫秀女，你也莫要求了，你若是实在走不动，我自去弄玉轩告诉恭妃娘娘一声，让她遣人过来接你罢。“明月走过去，对她说道。

        安素心里掠过一阵阵寒意，跟着万福儿往回撤，蛊这玩意，她还不了解也没弄明白，也不知道万福儿究竟有多少能耐，懂得多少，万一被弄上身，可不是件好事。

        ”娘娘，开恩啊，奴婢就是被这东西折磨的，不敢不听她的话啊，求娘娘救命则个，否则奴婢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莫真真在安素身后嚎啕大哭，边哭边吼，断断续续，可安素竟然一字不落都听明白了。

        安素只得又站住脚，瞅万福儿：”她身上的蛊，你解不解得了？“

        万福儿摇头：”解不了，蛊虫并不在她体内，她现在只是个器皿，有人定时把蛊放到她体内寄养。“

        ”寄养？“安素觉得自己头皮都麻的炸开，蛊虫从林新鼻子里爬出来的情形到了又真真的映在脑子里，恶心的要命。

        ”嗯，这种人蛊，吃生人的内脏，喝生人的血为生，据说养出来后，比茅山道士养出来的小鬼还要厉害，主人许什么愿，便应什么愿，再不会有错，万福儿自小在寨子里长大，见识过各种蛊虫，唯独这一种，只见过一次，

        因为要用活人的内脏和血来养，所以正经练蛊人并不练这种蛊，寨子有个人为了报仇，用自己的血肉练这种蛊，最后还是被长老发现，将他当众剖了膛示众，以威慑众人，不准用这种极其歹毒的害人之蛊术。“万福儿低声道，越说越没底气。

        安素拍拍她的肩膀，叹气：”你说你这孩子，还是说漏嘴了罢，你师傅当初教你练蛊，只是想让你用蛊来救人的罢？你倒好，一门心思想报仇，你说这些小虫子该多无辜，本来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倒替心肠恶毒的人背了黑锅，把这一门治病救人的本事，生生搞成了耸人听闻的恶行了。“

        ”娘娘，不管怎么说，咱们不能离她太近，如今那活人蛊不知在什么地方，如果她的血不小心沾到我们身上，那活人蛊吃完了她，便会寻上我们。“万福儿略心悸的说道。

        安素又往后退了两步，离莫真真再远一些，心中却替自己悲哀，她好像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安素了。

        那个安素遇到这种情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前救人！

        可现在，她明显想自己多一些，想保自己命的念头多一些。

        这不怪我，我积极的一生也不过是那样一个悲剧结尾，我为什么不能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

        安素给自己找着理由，又往后退两步，想走，打算让明月去弄玉轩告诉刘则一声，她家的莫真真在花园子走不动了。

        可刚挪两步，却又转了回来，她才刚被这蛊虫唬的昏了头，竟然忘了这小丫头片子威胁她的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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