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所以我不该进宫？”安素看慢吞吞的问方太乙。

        方太乙说的口干舌燥，见她一直不吭声，以为她是想了想他说的话，打算改主意，没想到她竟然还是这样问他。

        这明显不是问话，她也根本不想听他的答案罢？

        方太乙郁闷的叹口气，这个女人还是这样，一点也没变。

        谁的话也不听，谁的劝也不好使。

        边关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殿下回京后也不有讲，可他整个人却都变的不好了。

        这一年来，竟然看不见他笑几次，动不动就暴躁，动不动就怒气冲天。

        在江南打了快半年的仗，赢的打赢了，却是连皇上开的庆功宴也没有去，躲在东宫里，也不知干些什么。

        方太乙猜边关发生的事一定非常不愉快。

        “方太乙，你帮我个忙，当初皇上他不想送我去西番，说是在皇宫后面给我弄了所房子，让临风送我过去住。

        我现在想过去住住，你见了临风，能不能跟他说一声？”安素漫声说道。

        方太乙哏了哏，后宫这一年来发生的事，他还未跟她讲。

        真跟她讲了，不知她是什么反应。

        方太乙不太敢讲出来，可她现在问起了临风，方太乙不由眉毛一挑，面上生出些惋惜之意。

        安素盯着他的眉毛。

        方太乙咳嗽一声，苦笑：”我不撒谎了，反正你迟早得知道，临风他，他娶了安尚宫，现住在……“

        安素手中的手术刀”铮“一声钉到身边的桌子里，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个消息你都稳不住，那下一个，你更要坐稳了，别滑到椅子下，要我来扶你。“方太乙低声道。

        ”明月她，她现在可不是尚宫娘娘了，而是贵妃娘娘，就住在你之前住过的梅香阁。

        我天天要去与她诊脉，因为她怀了龙胎了，已经六个月有余。

        皇上答应她，只要她诞下皇子，便封她为皇贵妃。“方太乙一字一顿的说道，生怕安素听不清。

        安素听的无比清楚，清楚的将他的说的每个字都印到了脑子里。

        方太乙等她的反应，等她比听到初一去世还要歇斯底里的反应。他甚至都准备着随时要冲出去，拿来他的药箱，好对因此晕倒的她施救。

        ”荒唐！“半晌，安素只是毫无表情的说了两个字。

        方太乙的想象竟然全部都没用得上，他不服的张大嘴巴瞧着她，瞧怪物一样瞧着她。

        ”安素，我才刚说的你听明白了？”方太乙不甘心的问。

        安素点点头：“听清楚了，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所以卑职才不愿意让你进宫，昔日的好姐妹真的要这样面对，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何况明月她，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如果她有心为难你，怕你没有招架之力。”方太乙叹道。

        “你是说明月她，会背叛我？”安素认真的脸色。

        方太乙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郝明月在临风成亲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择手段的上位，不择手段的争宠。

        关于她的上位，后宫流传着几种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她是趁给皇上送茶的时候，在茶里下了春药，诱皇上上钩的。

        也有人说，她是穿着安素当年穿过的衣裳，拿着安素当年用过的扇子，让皇上睹物视人，恍惚中将她当成了安素，才宠幸了她。

        还有人说，她是在皇上晚上歇息时，借着有安素来信的由头，闯了养心殿，赤心果体的去诱惑皇上

        ……

        不管是哪一种，都将她讲的是那样的卑鄙，不管是哪一种，都将她形容成一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方太乙觉得自己没办法将这些事都告诉安素。

        “其实，想报复一个人，何必连自己也搭上呢？这多不划算的事！”安素喝口茶，直了直眼，慢慢说道。

        方太乙如梦初醒，拍大腿道：“主子，你是说，明月是为了报复临风，才这么做的？这可真犯不上，他们本来也没什么，不过比别人熟络些，临侍卫他，也没见有多喜爱她。”

        “你错了，方太乙，临风是真的爱明月，其实明月爱不爱临风，倒不好说。

        明月也许只是享受着被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爱着的感觉罢？

        郝明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倒底是什么。

        也许她现在知道了，她想要的就是现在的地位和荣耀罢？

        你说没错，太乙，她对我有多忠心，那么现在对皇上就有多忠心，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侍侯着谁，眼中就只有谁。

        跟着我的时候，能为我而死，现在跟着皇上，也能为皇上而死罢？”

        安素说道，声音明显的难过起来。

        方太乙吃惊的盯着安素，他从来都不知道，安素会这样去评价明月。

        他一直以为，安素把明月当成最好的朋友，最亲密无间的闺蜜。

        “方太医，我一直都以为女人之间的友谊脆弱的如窗户上的纸，稍有点风吹草动，便风雨飘摇，只要沾上一滴雨水，便有破碎的可能。

        这种感觉只到林新为我而死，才慢慢消失掉。

        我这辈子欠林新的，永远也还不清，我宁愿她活着，生下小皇子，与我的友谊就如我所想的那样破碎。

        我想所有的人都好好活着，哪怕到最后都只是背叛，至少我们曾经一起爱过哭过，相知相守过，这也就够了，人生不都是这样么？”

        安素嘶哑的说道，像是说给自己听。

        “安素，既然你已经脱离了那是非场所，不要再回去了，赁一家小店，过平常的日子好不好？”方太乙又开始劝她。

        安素摇头苦笑：“方太乙，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再也没办法过平常人的日子。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疯狂的迷恋上雕刻，疯狂的想逃离皇宫，与他一直去过平常人的日子。

        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幸运，没有冒险去这件事。

        我计划过逃离皇宫，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可那时候，不是百分之百成功，我不舍得让他去冒险，我怕伤害他，哪怕一点点的伤害都不行。

        老天原来是有眼的，它不肯看着我错下去，冥冥之中阻止了我的行为。

        可老天又是瞎眼的，它明明知道他根本不是他，却一直不肯让我从懵懂里醒来，

        而让林新为此送了命！既然老天都不肯帮我，那我就自己帮自己，谁欠我的，我便管谁讨回来就是了。”

        安素越说声音越冷，冷的结了冰，方太乙噤不住打个寒噤。

        安素捋着腮边的发丝，依旧冰冷的声音：“方太乙，你说，我该怎么出现在皇上面前呢？

        是先将砖头呈上，打动他的心，还是浓妆艳模，用我一惯的手段先去迷惑住他呢？”

        ————————

        小武飞身下马，来不及栓马，直奔进方宅。

        方太乙正唱着儿歌，摇着摇篮床上的小安睡午觉。

        小安早已经睡熟，方太乙还没有停手，爱怜的瞧着闺女，轻声哼着初一教他的儿歌，仿佛唱着这儿歌，初一就能回到他身边一样。

        小武一步闯进来，薅住方太乙的衣领，将他提到眼前，怒吼：“安素呢？为什么不早去告诉我，她回来了？”

        方太乙将他推出门，掩了门，慢吞吞的整理整理被他薅的凌乱的衣衫。

        “安素呢！说呀！”小武跺脚，一脸的急怒。

        “卑职见过太子殿下。”方太乙整理好衣领，依旧慢吞吞的施礼。

        安素已经告诉了他，太子殿下在边关所做的事。

        方太乙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不过他觉得自己挺能理解留王殿下瞧着大军后撤十里时的心情。

        那种心情就像自己当时瞧着初一慢慢的流血而死，自己却救不了她时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罢？

        他一直当太子殿下是朋友，虽然知道自己官卑职微，虽然知道自己根本不配与尊贵的储君做朋友，可他还是贪心的认为，他们就是朋友。

        他为太子殿下可以做任何事。

        而太子殿下似乎也没瞒过他什么事，连与安素私通这样的大事都全部告诉了他。

        让他帮他想办法。

        方太乙自始自终都觉得自己是了解这个人的，这个人是个好人，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将来必将也是个英明的君主。

        他不想去相信安素的话，可他的心却选择相信安素的话。

        安素没理由骗他，而留王章的举动似乎也证实了安素的话。

        “章不会造反，他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可也正是这原则这底线害了他。

        他不肯去抢他亲生父亲的皇位，不肯与自己的哥哥动手，他逼着自己的军队归顺朝廷。

        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自己不承认自己皇子的地位，自己将自己贬为庶人，离开他的封地，由着吉王占领他的封地，在他的封地上称王。

        于这一点上他是个懦夫，他的退让，只会让小人得逞，将这个国家送入万劫不复之中……”

        安素走时，这样对方太乙说。

        方太乙被她的话弄昏了头，以至安素走了很久，都没从懵懂中醒过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直的人，做着正直的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帮的人是个正直的人，做着正直的事。

        可现在，安素的话却彻底打碎了他的理想，让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

        “太子殿下，江南的战事，你传回的捷报都是真的么？”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方太乙突兀的大声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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