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布朗没有休息，而是坐在地上，虽隔着厚厚的防潮垫，还是能感觉到股间传来的寒冷。雪不大，下了一小时就停，山峰上还是灰蒙蒙一片，应该是还在下雪。

        马宏和邵晓彬的准备工作没有让他参与，如是也乐得轻闲。此时丹增正在为周成国疗伤，听说问题不大，明天就能恢复。老冯很羞愧，一直没出声，也不知他的伤重不重。

        小肖和赵希琳早已累得躺在帐篷里休息，不多时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微呼噜声。

        离地下暗河入口还有三里，如果不是有伤员，完全可以赶到入口处休息。不过班布朗也没觉得不妥，隐约中他对地下暗河有种畏惧，总觉得会有很恐怖的事发生。可当他冷静分析时，又实在找不出支撑的理论。

        为了此次探险，老冯可谓使出十二万努力，只要是用钱能买到的顶级设备全部照搬回来，以至于马宏也忍不住打趣说能去雅鲁藏布江全程。

        还会有什么？班布朗出发前曾搜集过地下暗河探险相关信息，知道最危险的就是高水位落差形成的瀑布，即便是平原地区，也会因喀斯特地貌形成地下深谷，而纳木错地区也存在岩溶性喀斯特地貌。加之几百万年以来的水流侵蚀，难保不会有超出想象的地下溶洞。

        希望能顺利吧！班布朗又检查一遍设备，确定能保证众人的安全。

        “怎么没去休息？”马宏收拾完，坐在他旁边。

        “可能太累了，反而不想睡。”

        “那我去睡会，八点时再起来。”马宏本来想说什么，看他精神不济也就懒得说。

        “马哥说你自己拿了东西，那我也去睡觉了。”邵晓彬笑得很贼，也不管他懂是不懂也钻进帐篷里。毕竟他们也不超人，一整晚没睡白天还背着上百公斤物品急行。

        邵晓彬躺下时，全身关节都噼啪作响，然后才发出一声上天堂般的叹息。

        班布朗坐在外面，感受着寒风，心里却不飘向何方。

        有时人真的很怪，有种说法在青藏高原驴行的人都是曾失去过什么，然后期望在这空净幽远的高原上寻回什么。

        班布朗以前不认同，现在渐渐发觉，并不完全正确。但当他走在高原上，确实脑中不时回想，然后遗忘，然后又回想，再遗忘……

        今天发生的事故很小，登山时难免会有意外，最坏的是失去生命。但从中班布朗却体会到了情，尤其是很少说话的赵希琳，很难想象她那瘦弱肩膀是怎么撑起壮汉周成国。从以往言行可以看出她很保守，特别是男女间相处，但在那刻班布朗甚至看到人性的光辉。

        多年前，班布朗对人性的光辉还只停留在‘同志们冲啊！’这类无比激动人心的口号上。然后换了个地域，他又进一步理解为是个人对世界行认同或否决。然而今天，他认为每个人都有光辉点，只是有些很不起眼，有些被归于平凡。但正是这些星星点点的光辉，才将原本忙碌、劳累、困苦的人生映衬得灿若星海。

        “今天要谢谢你！”丹增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盘膝坐在防潮垫上，如果再披上色香它（袈裟），铁定会被认作喇嘛（藏传佛教中一般僧人称为‘扎哇’，喇嘛特指高僧、活佛）。

        “不是应该我来说吗？”班布朗越来越喜欢和他对机锋。

        “很多事很难用言语来争辩，正如你和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所以我说谢谢时，也许并不是对你说的。”丹增微笑着看向山峰之上。

        “嗯，原来是我领错情了，那是不是我也应该说句谢谢！”

        丹增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们的伤都不重，冯先生明天可能还会有点不适，成国身体素质很好，恢复起来会快些。”

        “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只是错位，软骨也有些伤损，应该很痛，可他很坚强。”

        “今天坚强的不止是他。”

        “是，希琳女士也很让我佩服，还有马先生，就算是我以前也很难做到。”

        “您是说您现在有不同了？”班布朗微笑，总觉得丹增有种武侠小说里常有的奇遇。

        “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我说我获得了信仰的力量，我想你不会相信，但换句话说你就会相信了，我获得了自信。”

        “其实您怎么说我都会相信，因为其它事！”

        风还在刮，从岩缝间穿过时，会变成尖锐的啸声。丹增已经回帐篷里，不久就传来他的呼噜，很响，受他感染老冯也加入来，如是两人的二重奏在裂缝中回响。

        班布朗还是没瞌睡，就算他已经很睡，可脑子里总有根绷紧的弦在震颤。八点刚过马宏就醒来，如机器人般准时。

        “你调了闹钟？”

        “调了闹钟我也醒不来，但我可以暗示自己。”马宏脸上尽是疲惫。

        “你学心理学多久了？”

        “只是零散的学了点，不过很有效，有时能节约时间。”他的声音很小，刚好够班布朗听到。

        “会不会成为怪物？”

        “会满眼全是怪物。”

        “哦……”班布朗发觉谈话进行不下去。

        “所以我拒绝学下去，怕自己有天变成精神病人。”

        “我想学……”

        “滚！”

        相对于马宏的没好气，班布朗表现得很皮厚。

        “功夫学来是为了赚钱的，英语学来是为了看大片的，日语学来是为了玩十八禁的……”他绞尽脑汁，搜刮着各处听来的笑话，但拌着此处的寒风，显得特别的冷。

        “你很无聊，一点不像搞科学的，说你是商人吧也算不上，真是独一份的怪胎。”马宏知道他的意思，可心底的气还没出够。

        “我说行了吧！不就一把枪，难道说你不是特意留给我的？”

        “不问自取是为偷，而且还是违禁品。”马宏将班布朗藏在裤兜里的枪拿在手上把玩，然后就被‘不小心’拆成零件。

        “你这就不叫偷吗？”班布朗发觉时已来不及抢，气急败坏的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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