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江潋的话带有诅咒,沈决最终没能拿回他的银子。
因为杜若宁除了射御两科夺冠之后,在后面的所有比赛中都没能突破倒数第十的名次。
这大概是赌坊开过的最跌宕起伏的赌局,五天的比赛下来,几乎没有赢家。
开始输的人后来赢回去了,开始赢的人后来又输回去了,刺激是真刺激,就是到最后谁也没见着钱。
赌坊从前也开过蹴鞠赛的局,马球赛的局,甚至朝廷的武举考试,他们都要拿来赌一赌,但从来没有哪个局像杜若宁这个局如此扑朔迷离,难以预测。
用望春的话来说,真是邪了门了。
他和望夏两人都下了注,结果只是白白跟着紧张了五天,啥也没捞着。
唯一的赢家只有杜若宁。
五天下来,她在各大赌坊赢了五百两银子,还有射御两科的彩头共一百两,外加两只羔羊,十匹锦缎。
除此之外,还收获了三个徒弟。
彩头是赛后的第二天发放,每一个科目的前三名有奖,乐科几个分类也都有奖,总体下来,女学生拿到名次的有十二人,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赛前曾夸下海口绝对不会输给女人的男学生们,面对这个铁的事实,全都默默闭了嘴。
同时他们也头一回意识到,自家或亲戚家的姐妹们竟然各有各的才能,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整天只关心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只喜欢家长里短,攀比掐架。
女孩子们,原来可以这么厉害呀!
女孩子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当时闹着要参赛时,根本没想到真的能赢这么多场,尤其是杜若宁,不但赢得漂亮,还让三个男孩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鞠躬叫师父,真是太神奇了。
男孩子们,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发奖仪式很隆重,书院为此专门停课一天,代表嘉和帝出席过祭祀大典的五皇子又被派去颁奖,同行的还有远公公,礼部官员,以及江潋。
江潋是负责保护赏金的。
几千两的银子加上布匹羔羊,不能有闪失,因此嘉和帝命他前去押送。
江潋很不情愿,人要他保护,羊也要他保护,再这么下去,他都成镖师了。
然而皇命难违,不情愿也要去,于是他又拉上了沈决。
沈决输了银子不痛快,不愿意和他去,江潋答应事后请他去临仙阁喝酒,他才勉强同意。
杜若宁的奖是五皇子李照发的。
李照今年十六岁,是嘉和帝七个儿子中性格最绵软的一个,生母位份不高,导致他也没什么特别野心,既不关心朝政,也不热衷骑射,只喜欢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嘉和帝曾不止一次说过,此子不堪大用,将来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在嘉和帝之前,大周的皇子年满十六岁离宫开府,年满二十去外地就藩。
嘉和帝夺了皇位之后,深感藩王在外不好控制,容易滋生野心,导致手足相残,于是便改了祖制,皇子们年满十六出宫开府,且永远只能住在京城,无故出京师六十里外便要问罪,最大程度避免了藩王造反的可能性。
李照上面有四位兄长,除了太子住东宫,其余三位都已经开府封王。
原本他今年也要搬出宫的,只是他的生母婉嫔身患重病,恐不久于人世,于是他便求了嘉和帝,让他送走了母妃再搬出去。
嘉和帝和太子都喜欢他的与世无争,便让他破例留住宫中侍奉生母,平日里也不派什么差事给他。
此番让他来南山书院颁奖,也是因为别的皇子都不得闲,才让他来充个数。
李照不关心朝政,不像他父皇那样对杜关山防范忌惮,对于杜若宁取得的好成绩也是不吝赞美,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杜若宁从他手里接过银子,面对这个原本该是自己堂弟的少年,表现得十分冷淡。
十年前他才六岁,叛乱的事怪不到他头上,但他终归是李承启的儿子。
李承启杀了她全家,连她两岁的弟弟都不放过,她没道理要对李承启的家人心慈手软。
因为今天停课,领完奖之后,杜若宁提议回城庆祝一番,得到女孩们的热烈响应。
大家把银子揣在身上,让下人们把布匹和羔羊带回家,十几个女孩子挤在两辆马车里,嘻嘻哈哈地回了城,要找最贵的酒楼好好慰劳自己这些天的辛苦。
京城最贵的酒楼当数临仙阁,女孩子们要了最大的一个雅间,点了上好的酒菜开始划拳行令,大吃大喝。
中途,杜若宁出去净手,在走廊遇到了沈决。
沈决喝得有点多,摇摇晃晃的,眯着一双丹凤眼拦住她的去路:“若宁小姐,你害得我好苦啊!”
杜若宁不认识他,被他这不着边际的话给说懵了。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搞得像是被她始乱终弃了一样?
“我怎么害你了?”她皱着眉头问。
“两千两呀!”沈决肉疼地冲她比出两根手指,“你害我输了两千两你知道吗?”
哦,原来是个赌鬼。
杜若宁不禁想笑:“你自个要赌的,又不是我逼你下注,怎么能说是我害你?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在哪个赌坊下的注?”
出手够阔绰的,这种好事怎么没让贺之舟赶上?
“我不是在赌坊下的注,我是和那个死太监打的赌。”沈决气愤道,“他骗我,他一开始就知道你赢不了,所以故意挖坑给我跳。”
“死太监,哪个死太监?”
“喏,就是那个死太监!”沈决摇摇晃晃地指向她身后。
杜若宁一回头,就看到江潋一身暗金曳撒负手站在她身后,脸色阴沉,目光冰冷,活像有人欠了他八百两银子没还。
“督……”
她刚一开口,就被江潋冷冷打断:“若宁小姐真是好本事,连咱家在哪喝酒都能打听出来。”
杜若宁:“……”
什么意思,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专程来找他的吧?
既然如此……她笑了笑,径直走到他跟前,仰起小脸幽怨道:“是啊,我对督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可如何是好?”
江潋长眉紧蹙,迅速向后退开,仿佛她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若宁小姐,咱家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再行纠缠,可别怪咱家对你不客气!”
“哦,你要怎么不客气?”杜若宁问道,又往前走了两步。
江潋大怒,出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摁在身侧的墙上,整张脸凑到她眼前,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想死?”
“我不想。”杜若宁也同样紧盯着他幽深的双眸,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去窥探他的灵魂。
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如同天上最璀璨的星子,即便是发怒,也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我不想。”杜若宁重复道,忍不住要告诉他,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我是李长宁,江潋,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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