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宁怀着满腔的疑问,回家之后把此事说给父亲母亲听。
云氏听得一头雾水,又是野炊又是菜地赋的,效古先生这是在干什么?
话说飞儿有这么好的人缘吗,居然让南山书院的师生如此隆重地为他践行,还为他做了那么多诗和赋,这可真是古往今来也不曾听说过的奇闻。
这下,她的飞儿是不是要出名了?
“确实要出名了。”杜若宁道,“效古先生说那四十九篇菜地赋,辞藻优美,文采斐然,灵气十足,不仅体现了南山书院学子们深厚的同窗情谊,还向世人展现了他们高远的志向和广阔的胸襟,每一篇都是足以传世的名篇佳作。”
“这么高的评价,效古先生不是哄你们开心的吧?”云氏惊讶道。
“当然不是。”杜关山沉着脸接过她的话,“这么高的评价,你儿子可要名垂青史了。”
“不会吧?”云氏不解,“这些诗呀赋的又不是飞儿写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写的,但却是为他写的。”杜关山道,“古往今来都没有的殊荣加在他身上,只要这些诗赋流传下去,他的名字便永远不会被人忘记,这下他就是想低调都不行了。”
这话倒是真的,杜若宁想起前朝有个大诗人,偶尔路过一个村子,被村里叫刘大的樵夫盛情款待,临别作了一首《赠刘大》的诗做为答谢。
至此后,那个叫刘大的樵夫便凭着这首诗飞黄腾达,成了一方的霸主,后来甚至还造了朝廷的反。
时至今日,那首诗还在世上流传,刘大的名字也世世代代被人念诵。
“天呐,照你这么说,飞儿他岂不是……”云氏领悟到其中含义,顿时坐不住了,“效古先生为什么要把飞儿推出来受万众瞩目,他这样做到底是何居心?”
“谁知道那个死老头子打的什么鬼主意,我看他就是不想让我安生。”杜关山恨恨道,“明天我就去找他,问问他是不是活够了。”
结果,没等到杜关山去找效古先生算账,效古先生就在第二天的早朝上被人弹劾了。
弹劾他的是赵秉文和新上任的左都御史冯佑,说他的南山书院管理混乱,规矩松懈,男女学生隔墙喊话,不成体统,说他作为掌院不但纵容学生之间的放浪行为,还带头把男女学生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影响极其恶劣,不配为人师表,愧对皇上,愧对圣贤,愧对天地,请皇上务必将他严惩,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嘉和帝昨天晚上就已经听说了此事,不过他的关注点并不在男女学生饮酒作乐上,而是杜关山那个好武厌学,以打架滋事为乐的大儿子,怎么突然间有了这么好的人缘?
四十九篇赋,近百首诗,全都是为了给他送行。
一个武将家的孩子,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不但成了京城学子们的榜样,很快还会被天下文人所知晓,甚至还有可能要青史留名。
如此盛名,已经远远盖过了太子和几位皇子,倘若此次出征再立了军功,世人对他的赞誉会更加崇高。
这种人将来若要造反,拉拢人心还不是易如反掌。
那都不能叫一呼百应,而是千应,万应!
这种情景,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这件事的背后,是杜关山在作妖,还是韩效古在作妖?
亦或者,是他们两个在联手作妖?
嘉和帝的目光阴沉沉地从杜关山身上扫过,对江潋吩咐道:“去把韩效古给朕请过来,朕要亲自问他。”
一个“请”字说得咬牙切齿,仿佛韩效古的肉就在他嘴里。
江潋俯身应是,立刻出了太和殿,去南山书院“请”韩效古。
等韩效古来的时间,嘉和帝询问了兵部户部筹备兵马粮草的进程,又和太常寺卿商议发兵前祭军神的相关事宜。
杜关山作为此次出征的元帅,嘉和帝却全程没有向他提问,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明眼人都看出来,皇上生气了。
虽然杜关山时常惹皇上生气,但这次性质不一样。
皇上不希望看到杜关山的儿子太过优秀。
要说杜关山这回还挺冤的,明明是韩效古搞出来的名堂,却无端连累到他被皇上猜忌,偏偏还赶在出征的这个节骨眼儿上。
皇上还能放心地让杜关山去边关吗?
杜关山也很郁闷,在心里把韩效古骂了八百遍,暗暗发誓等下见了韩效古,非要拔光他的胡子不可。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效古先生被江潋带进了太和殿。
为了赶时间,江潋没给他准备马车,就用自己的马驮着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天这么冷,风这么大,效古先生冻得鼻尖发红,四肢发麻,到了殿上颤颤巍巍跪下行礼:“草民叩见陛下!”
嘉和帝没叫他起来,目光沉沉打量他:“你这个草民,可是干了很多草民不该干的事呀!”
明显不悦的语气让文武百官全都屏住了呼吸。
效古先生却浑然未觉,恭敬道:“谢陛下夸奖,草民不敢当。”
夸奖?
众人都瞪大眼睛看他,他哪只耳朵听出这是夸奖?
嘉和帝也给气笑了,索性不和他打哑谜,直接问道:“有人弹劾你为师不尊,教坏学生,败坏书院的风气,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效古先生一本正经道,“陛下不要听那些眼皮子浅的人胡说八道,草民此举是为了增进学生们的同窗情谊,培养学生们的爱国情怀,激发学生们的报国热情,陶冶学生们的高尚情操,并且通过实践来告诉他们,好的文章是发自心灵的真情实感,而不是靠华丽辞藻堆积出的空洞之谈。”
“……”
满殿的官员都听得目瞪口呆。
不愧是做学问的,这嘴皮子,这脸皮子,这脑瓜子,这,这也太能扯了吧?
这就是大儒呀?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呀?
怎么听着跟街上拿着幡子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一个德性?
孩子们跟着这样的老师,能学个什么好?
怪不得隔墙对山歌的事都做得出来。
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江潋站在嘉和帝身边,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
嘉和帝却听得直想摔茶杯。
十年没见,老东西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当年他执意不肯留在朝中,也是这样天上地下的一通胡扯,听得人脑袋直嗡嗡,如今这胡扯的功力越发见长,把爱国报国都扯出来了。
他要真这么爱国,为什么不肯留在朝中为国尽忠?为什么不肯教导皇子?
老狐狸,他就跟杜关山一样,是个厚颜无耻的老狐狸。
效古先生等了半晌,见嘉和帝不说话,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打纸举过头顶:“陛下,您心里肯定在骂草民胡说八道,草民将那四十九篇《菜地赋》都带来了,草民是不是胡说,您看看这些作品就知道了。”
嘉和帝懒得理他,动动手指,示意远公公去拿。
远公公走下台阶,从效古先生手中接过那摞纸,回来呈给他。
嘉和帝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翻看了几页。
他本意并不想管这些东西写的是好是坏,而是想让韩效古承认他们是在胡闹,至于对杜若飞的赞誉什么的都是酒后醉言,当不得真。
然而,他就这么随意的一翻,却再也停不下来。
韩效古说的没错,这些文章确实精彩绝伦,堪称佳作。
尤其是一个叫薛初融的,文采更是超凡脱俗,令人耳目一新,颇有状元之相也!
嘉和帝震惊之下,隐约觉得薛初融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便问道:“这个薛初融是谁家的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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