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决见江潋哑了声,对望春得意地一挑眉:“你瞧,你干爹被我说中了吧,想我沈二公子也是京城数得上号的风流人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这世间男女,谁有情谁无意,都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还没说完,一只砚台呼啸着向他飞来。
望春急忙躲开,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沈决却出手如电抓住了砚台。
正要得意大笑,没想到砚台里居然还有墨水,被染了一手不说,半截雪白的袍袖也变成了泼墨画。
沈决气得倒仰,指着江潋大喊:“你这人怎么这样,该不会被我戳穿心思,恼羞成怒了吧?”
江潋冷眼睨着他,开口却是叫望春:“望春,天亮之前沈二公子的脑袋要是还在他脖子上,你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我当球踢。”
望春:“……”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说的?
他苦哈哈地转头看向沈决,突然腾身过来去抓沈决的脑袋:“沈大人,得罪了,我是被逼的。”
“哇,你们东厂也太没人性了吧?”沈决大喊大叫,一掌向望春拍过去,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站住,把脑袋留下!”望春大叫着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向东厂大门跑去。
江潋坐在那里,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晨光里,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
望春没能拧下沈决的脑袋,提心吊胆地来向江潋复命,江潋却已经去后堂睡觉了。
望春打了个哈欠,将弄乱的厅堂收拾整齐。
其实,他也觉得沈大人说的有道理,干爹行事虽然向来张狂,也从不把哪个官员放在眼里,抄家灭门更是常有的事,可像今天这样带着兵马去救一个小姑娘,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京城这么大,欺男霸女的事多了,单就宋悯来说,也不是头一回往府里掳女人,干爹可从来没管过。
干爹说他之所以管若宁小姐,纯粹是为了边关的战事,为了让皇上少操心,或许这些理由都是真的,但他也不能否认,他担心若宁小姐也是真的。
望夏都说了,当时若宁小姐一离开皇宫,干爹就让他去护送,后来得知若宁小姐不见了,干爹更是连皇上都不管了,直接回来召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让大家统统上街寻找,还顾及着若宁小姐的名声,不许大家对外声张。
干爹这样的人,自己的名声都不当回事,什么时候顾虑过别人的名声?
还有,他一年到头都难得有个笑模样,昨晚为了拖延时间,迷惑宋悯,接连笑了好几回,尤其是和若宁小姐对视的那一笑,瞎子都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沈大人找到了若宁小姐,所以他很高兴。
他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亲自把若宁小姐抱下来,还任凭若宁小姐搂着他的脖子。
若真的对人家没心思,为什么不让别人抱?
如此种种,哪一种不是心动的信号,就他自己死不承认,被人家沈大人揭穿,还恼羞成怒。
要说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奇怪,以前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被干爹的美貌吸引,根本不在乎他健不健全,狂蜂乱蝶般往他身上扑,其中包括宫里的贵人,宫女,官家的千金,勾栏的姑娘。
但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干爹无情的拒绝,并且用极其冷酷的手段吓跑了。
有一个姑娘对干爹痴迷入骨,干爹将她带到刑房,当着她的面挖出了犯人的眼睛。
那姑娘吓得当场晕倒,从此再也不能听到干爹的名字。
干爹还请别的姑娘参观过开肠破肚恶狗吃人,时间长了,干爹的恶名渐渐传开,再也没有哪个女人敢接近他三丈之内。
唯独若宁小姐,第一次见面干爹就为她让路,第二次被她逼的差点把雪儿掐死,第三次她闯进督公府要狗,干爹也只是把人扔了出去,没伤她分毫,后来甚至还请她吃涮锅子。
若宁小姐也确实奇葩,请她吃人脑子都吓不住她,还吃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也难怪干爹对她不一样,这位小姐不仅行事作派与众不同,主要还特别亲切,那么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一见面就弯着眼睛一口一个督公大人,叫得人心里直痒痒,任谁都对她狠不下心。
唉!话本子上都说了,人生在世千般苦,唯有情关最难过,干爹这回,恐怕真的要栽了。
可惜那位是定国公家的小姐,这故事呀,才刚开始就已经注定是悲剧结尾。
干爹真的好可怜呀!
春公公越想越伤神,为了干爹这注定没结果的爱情愁得肠子打结,长吁短叹地回到后堂去和望夏挤在一处睡觉。
望夏听他不住唉声叹气,问他出了什么事。
望春心里憋得难受,便把自己的忧虑向望夏倾诉了一番。
望夏听完,只说了句“你他娘的就是话本子看多了”,然后便不再理他,继续倒头大睡。
“话本子也是来源于真实生活的。”望春郁闷道。
他这边愁得睡不着觉,江潋那边却睡得天昏地暗,睡醒之后精神抖擞地回了督公府,让人准备涮锅子和甜米酒,叫上他和望夏望冬,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望春不能接受,自己都愁成这样了,干爹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大吃大喝呢?
他肯定是在用大吃大喝来逃避自己的内心。
江潋吃着吃着,发现望春总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偷瞄他,放下筷子问道:“我脸上有花吗?”
“没有。”望春摇头,欲言又止。
江潋啪一拍桌子:“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招人烦。”
望春吓得一哆嗦,更不敢说了。
望夏举手揭发他:“干爹,我知道,望春是在为你和若宁小姐的事发愁。”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江潋的眉心跳了下:“我和若宁小姐什么事?”
望春在桌子下面使劲踢望夏的腿。
望夏说:“望春踢我,不让我说。”
江潋把脸一沉,冷冷瞥了望春一眼。
望春缩起脖子,恨望夏恨得直咬牙。
望夏噼里啪啦把望春和他说的那些话全盘抖了出来。
江潋听完,冷着脸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他越是这样,越让人害怕,连一向木讷的望冬都察觉出不对,频频向望春投去“你死定了”的眼神。
望春也觉得自己死定了,在心里把望夏骂了八百遍。
过了一会儿,江潋端起米酒喝了一口,对他轻描淡写道:“从现在开始,你再敢看一眼话本子,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
望春:“……”
话本子可是他的精神食粮呀,不让他看话本子,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还有,”江潋顿了下又说道,“若宁小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她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再听到她的消息,也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像这种粘上就甩不掉的大麻烦,我希望你们也离她越远越好,尤其是个别人,少在脑子里编故事,自己感动自己,听见没有?”
“听见了。”三个人齐声答应。
个别人沮丧地垂着头,顿觉人生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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