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湖水如镜,照见两地相思意。
西凉茉望着天边的月,也不知何时睡去的,只觉得迷迷糊糊间,倒也是一夜好眠,再睁眼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西凉茉动了动,薄毯从肩头滑下,她一愣,随后目光落在不知何时伏在藤床尾上睡着的白珍身上,她的目光一暖,慢慢坐起,朝空中打了个手势。
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恭敬地道:“小姐。”
自昨日到了鬼军地盘,西凉茉也恢复了女装,没有再如以往这般让下面人喊她公子。
西凉茉比了比白珍:“魅九,把这小丫头带回去休息吧。”
“是。”魅九点头应承,一弯腰将熟睡的白珍打横抱起,足尖一点轻巧地抱着她跃出阳台,几个纵跃就不见了。
西凉茉看着魅九的背影,暗自思附,不知道魅六被毒虫咬的伤怎么样了。
不过白玉在那边帮着照顾,应该没有大碍才对。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女子恭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茉小姐,将军请您过一个时辰下去用餐。”
西凉茉淡淡地道:“行了,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天色,转身进了房间,径自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
养足了精力,才有精神去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也许老的一辈还会对蓝家有足够的尊敬,她并不认为周云紫那些人有那么乖巧,会服气追随她一个陌生女子。
……
穹窿顶的厅堂上描绘着美丽的壁画,精致的长桌上,放置着来自大秦的银质烛台,沙漠上常见的艳丽荆棘花插在金色的细嘴大肚双耳瓶里,高背雕花椅整齐地排列在长桌两边。
如果不是桌面上摆放着各式点心一看就是来自中原风味,她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大洋彼岸的国度。
而所有人看到西凉茉从台阶上走下来,便齐齐地起立。
西凉茉今日刻意穿了一袭早已备下的白衣,除了颜色之外,与当年的蓝翎公主最爱穿的那一袭红衣款式相同。她走下来的时候在那些靠近长桌之首的年长者的眼中看到了怀恋与激动,甚至看到了几乎可以称之为崇敬的东西。
而她也在那些坐在长桌后半部分的年轻人的眼里看到了怀疑、淡漠、骄傲,他们就像桀骜不驯的雏鹰一般,看着即将统帅自己的年轻驯鹰人,她几乎可以看到那些骄傲的年轻雄鹰想要扑上来啄瞎她这个驯鹰者眼睛的嗜血**,尤其是站在兰瑟斯将军身边的那一头年轻雄鹰的头领。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而又冰冷的笑容,对他们那种挑衅的眼神视而不见。
“云紫,还不去将小小姐接下来?”兰瑟斯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周云生,淡淡地道,目光却牢牢地盯着周云生。
周云紫碧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甘,随后还是上前,将手臂递给了西凉茉。
她知道那是兰瑟斯在为她撑场子,强迫自己的儿子对她做出臣服的姿态。
西凉茉把手搁在周云紫的手臂之上,款步走了下来。
周云紫到底还算是个聪明人,没有在这个时候找不自在。
昨日西凉茉的那几句话,到底是挑了一些旧日里得过蓝家大恩惠,对蓝家死心塌地的家臣们的疑心出来。
毕竟十几年的时光过去了,当惯了一方领袖的大将军,会不会还对旧日主人拥有同样的忠心,还真是个未知数。
兰瑟斯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心中也只能一声叹息,并不能多解释什么。
有些事不解释会比解释要好得多。
西凉茉坐在了首座之上,她坐下的那一刻,同样感觉到了周云紫眼里的恼火,那是他视如神祗的父亲坐了多年的位子,如今让给一个黄毛丫头,他心底怎么会舒服呢?
西凉茉挑衅地朝他挑了唇角:“云紫兄看起来不太舒服呢,脸色不太好,我今早可是听说了云生兄已经脱离了危险了,不是么?”
提到这个话题,顿时让周云紫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冷冰冰地瞪着西凉茉:“哼,那还不是托小小姐的福。”
一些元老们顿时对周云紫的态度报以不悦的目光。
兰瑟斯轻咳一声:“云紫,不得无礼,还不坐下!”
西凉茉见到了元老们的态度,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也见好就收,浅浅一笑:“云紫兄客气,之前都是误会,迟些我会请哈苏大祭司和宿卫副统领去看看云生兄的。”
一众鬼军元老自然是觉得这位小小姐极为大度,只在西凉茉的身上投去赞赏的目光,纷纷赞道:“小小姐,果然有元帅和公主的遗风。”
“那是自然,能率人闯过死亡之海,小小姐是这十几年来独一份儿呢!”
西凉浅笑:“叔叔伯伯们过奖,这都是外祖与母亲在天之灵庇佑。”
提到了蓝大元帅和蓝翎夫人,自然是激起了当年这一批老将们的万千回忆,这也是西凉茉要的效果。
从她前生所学到的心理学上而言,要想融入一个群体,让人接受你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没有什么比作一个优秀的聆听者,激发人的讲述**更好的方法,每个人在讲述自己的光荣过去时,会自然而然地将诚心聆听的人视为知己,将对方纳入自己人的范畴。
看着西凉茉与自己敬爱的长辈们相谈甚欢,周云紫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的光芒,轻嗤:“哼,虚伪!”
提及过往荣光。众老将们自然是要嘘寒问暖,细细地问蓝翎夫人的事,听到蓝翎夫人之死的‘真相’后,众老将们都沉默了,不少人眼底全都红了。
“真是太卑鄙了,姓司的这是要斩尽杀绝么!”
“当初如果没有蓝家,怎么会轮到他做在这个位子上!”
“这等背信弃义的恶贼,如何配做在这天下之主!”
老将们原本都是蓝家家臣,对宣文帝逼死自己主子早就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忌讳这些话语。
西凉茉看着老将们愤慨的模样,悠悠地补充了一句:“陛下见母亲已去,便想将我纳入宫中。”
这句话如同一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原本就不平静的湖水之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西凉茉几乎可以看见愤怒的火焰在他们的眼底燃烧。
就是一向自持冷静只是静静旁观西凉茉与其他人说话的兰瑟斯在听道这句话之后,手中的银杯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道:“简直……简直是荒淫无耻,荒谬之极,这昏君分明是商纣夏桀在世!”
一句话囊括了所有人的心声,老将们都气得仰倒,纷纷大骂宣文帝的无耻荒淫。
“小小姐,你有没有……。”兰瑟斯将军还是思虑得更深一点,看向西凉茉欲言又止。
西凉茉摇摇头,轻叹:“彼时,我托身于九千岁,他阻止了皇帝的念头。”彼时,她猜测到了皇帝的念头的时候,尤其是知道他对百里青做过什么的时候,几乎恨不得将宣文帝给千刀万剐了。
九千岁的名头一出,众人都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下去,对西凉茉投以了不忍与怜惜的眼神。
毕竟被迫嫁给太监,实在不是什么好归宿。
自己的旧主之后落到如此‘下场’,让鬼军老将们都认定了宣文帝是在挟怨报复。
“九千岁……是百里青吧,我记得当年他和百里洛还是跟在大小姐身边的一对漂亮的孩子,只是可惜后来……。”兰瑟斯沉默了一会,轻叹一声:“到底大小姐还不算糊涂,至少朝中有人帮衬一二,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西凉茉知道兰瑟斯应该是认识百里青兄弟的,也大约知道后来发生在他们兄弟两身上的事情,如今兰瑟斯大约是以为百里青是在她母亲报恩,不过说起来,倒也算是‘报恩’了。
只是他这报恩的方法,大约让兰瑟斯他们听到了会吐血三升,认为他也比宣文帝好不到哪里去才是。
西凉茉默默地想着,也没有去纠正兰瑟斯他们的想法。
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精致烛台,对兰瑟斯微微一笑:“好了,兰瑟斯叔叔,茉儿难得寻到你们,且不说这些伤心事,说点子别的吧,我看这地方的建筑与布置,不像中原的,倒像是大秦国的,不知这么多年兰瑟斯叔叔有没有回国故国呢?”
见西凉茉转移话题,兰瑟斯等人也只以为如今气氛沉重,她不想再提及伤心事。
兰瑟斯倒也从善如流,轻叹一声道:“我答应过蓝大元帅和公主,为他们守好最后的希望,绝不会轻易地离开镜湖的,只是云紫和云生两个人的母亲早逝,初到镜湖,太多事情要处理,我难免忽略他们两个,便让我妹妹将他们两个带回了大秦,直到十三岁的时候才把他们接了回来,后来……。”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即使镜湖水草丰美,但律方是非常重要的补给与消息来源地,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成为这里的城主更好掌控朝廷动向,和向镜湖补充一切供给更好方法呢?
“兰瑟斯叔叔当年也是大秦贵族,如今背家去国多年,可见您真是重诺重义之人。”西凉茉微笑道,目光诚恳。
兰瑟斯一愣,神色复杂地看向西凉茉:“你怎么知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茉儿喜欢读一些杂记,曾看有僧人写过游记,多年以前曾经有金发碧眸的武士举十字大旗长途征伐大食而来,自谓——十字军,信奉西方天尊上神之帝,只是有些十字军东征失败之后,迷失了方向便流浪到了天朝边境,在此娶妻生子,无归故土,看兰瑟斯叔叔的修养谈吐与这里的布置,全都是大秦贵族的做派,而非奴隶,能让您留在这里不归故土,放弃身为十字军荣誉,我想这里一定有值得您留恋的地方或者人吧。”
再说了,这里的金发碧眼的、栗发灰眸的可不止一两个,一看就是一小群战败或者迷路的西方贵族十字军寄居的人。
兰瑟斯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女不过是在这里短短半日一夜,就已经推理出那么多的事,目光带着几许复杂和带着一丝震惊地看着西凉茉,片刻之后,方才叹道,眼中的惊异也化为一丝赞赏:“小小姐果然博闻强记,属下佩服。”
这时候兰瑟斯身边的一名大胡子也点头笑道:“说起来,小小姐论辈分,还要称呼兰瑟斯将军一声姑父呢。”
西凉茉一愣:“姑父?”
那大胡子笑道:“其实云紫和云生两个小子的娘亲正是西凉将军,哦……是靖国公的妹妹静小姐,后来静小姐叛出西凉家才自改姓为周的!”
西凉茉挑眉,有些不解:“但是白嬷嬷之前为何告诉我,静姑姑是嫁给了西南边境的镇边大将呢?”
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公案么?
那大胡子脸色一僵,其他人也有些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倒是兰瑟斯神情淡然:“因为西凉家族,甚至整个天朝贵族们都不同意一个出身如此高贵的小姐下嫁给一个落魄得一无所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外族人,即使是你的父亲,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也并不支持,后来静儿以死相逼与家族决裂之后,跟着我私奔到了镜湖,西凉家怎么会承认有这样一个叛逆的女儿,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苦尽甘来,只是没有想到我终归还是害死了她。”
兰瑟斯说得极为轻巧,但西凉茉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沉的一闪而逝的悲哀。
西凉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叹了一声:“静姑姑一定很高兴,身为女子,不必将自己的一生消耗在哪高门大宅与其他女人争夺自己的丈夫的争斗中,能有心爱的人陪伴,沉睡在这镜湖之湖畔,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过如此。”
“是么?”兰瑟斯垂下眸子,掩去深深地忧伤,随后微微一笑:“我想静儿也会很高兴看到你的,她怀着云紫的时候,还曾与未嫁的蓝翎指腹为婚,说若是生男便永为兄弟,若是生女……。”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脸上一红,深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了起来。
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笑道:“那倒是承蒙姑姑厚爱了,只是茉儿如今已经嫁人了,阿九对我极好呢。”
兰瑟斯看着她,仿佛不以为然地道:“是么,那就好。”
就算对小小姐再好,百里青始终是一个阉人,小小姐又能幸福到哪里去呢?
大约是因为上一段的姻缘并不美满,所以小小姐才会对如今的现状感到满足吧。
西凉茉看着众老将们那种怜惜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叔叔伯伯们只要知道如今有人对我很好,我也很满足就好了。”
她可不想扯点什么指腹为婚的事儿出来。
尤其对象还是周云紫这头桀骜不驯的鹰,这不是自找没趣带麻烦么?
果然,西凉茉的想法还在脑子里打转,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父亲,我是不会娶亲的,至少不会娶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周云紫啪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冷冰冰,硬邦邦地道。
但是话音未落,脸上已经被兰瑟斯毫不客气地赏了一巴掌,将他剩下的话给打没了。
“闭嘴,这种话是你这逆子能说的么,以下犯上,我没有教过你身为一名优秀的骑士,要怎么对待高贵的小姐!”兰瑟斯愤怒地瞪着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这一次他是真的气到了,后半句连大秦话都骂出来了。
周云紫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转脸看向西凉茉,碧眸冰冷,满眼讥讽地道:“小小姐,你如此身份高贵,云紫可不敢高攀,想必您也看不上云紫才是。”
西凉茉心中有气,这个混账东西,她什么时候要嫁给他了!
一干老将们都死命地去瞪着周云紫,大胡子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地叱骂:“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西凉茉唇角勾起嘲谑冷漠的笑:“云紫兄不必自做多情,如你这么容貌还入不了本小姐的眼!”
本小姐还没嫌你长得没阿九漂亮,你倒是来嫌弃起别人来了!
“那就好!”周云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对着一众贵军的老将们恭敬地抱拳:“各位叔叔伯伯,云生身子不好,我先去看看他。”
说罢,转身就走,其他年轻人看着周云紫一走,自然也大摇大摆地对着自家长辈拱拱手,也走了。
气得一群老将们差点跳脚怒骂,若不是不想在小小姐面前丢脸,他们早就提着棍子上去把自家不听话的小子揪回来一顿好打了。
西凉茉早料到了这样的反应,倒是一点也不气愤,只是自顾自地用起自己的早餐,顺便安慰一番老将们。
用完了早膳,兰瑟斯领着西凉茉去了解了整个镜湖堡的情况,再详细地讲解了鬼军的构成。
整个鬼军分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共计九部。
合起来就是一句道家博大精深的九字伏魔口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临字部乃是大统管制核心机构——即兰瑟斯等人处理事务的部分。
兵字部主军——即军事技能、行兵列阵。
斗字部主杀——即暗杀、行刺。
者字部主医与毒——医毒同源,钻研医术、毒术,常年游走在西域、南疆各个部落学习各种医术蛊毒。
皆字部主商——即行商、募金援,以维持整个鬼军的开销和蓝家带出来的金源不断等。
阵字部主奇门遁甲——即各类奇淫巧技,如幻术、风水机关等
列字部主庶务——如所有财务的分配、人事调制等。
在字部主刑法——针对所有犯错的成员,给予处罚。
前字部主间——即谍报、情报的收集。
各部分工合作,互为羽翼,互为监督,运行之中自有他们的一套规则,部门构架精简而极有效率。
西凉茉看了一整日他们的运作情形,除了一些地方稍微有些不太合理,还有改善的余地之外,其他种种几乎可以说是极为出色的。
连她都不得赞叹蓝大元帅真的是天生的帅才!
而兰瑟斯与其他老将们与西凉茉探讨了一日,亦为她反应的敏捷与强悍的接受能力而折服,她甚至可以迅速地指出各部运作中的不足之点,而不引起其他老人们的反弹。
连兰瑟斯都忍不住低声对那大胡子,也是骁骑校尉胡虎感叹道:“小小姐虽不似蓝翎大小姐那种艳若朝眼的美,但是却更有大元帅之遗风。”
胡虎只有连连点头的份。
众人商议了一日,很快就到了夕阳斜落的时候,胡虎是个爽朗的大汉,对着西凉茉道:“小小姐,我让我那小子们去抓了些野兔子,再弄了点嫩羊羔来,一会子咱们在镜湖边大口吃烤肉,大口喝酒去,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当年是大元帅都赞不绝口的!”
西凉茉看着胡虎,不由会心一笑:“茉儿相信虎叔的手艺当然是很好的!”
兰瑟斯正要笑说什么,忽然见一名年轻的鬼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西凉茉喝兰瑟斯等人一抱拳道:“小小姐,大将军,各位大人,外头……外头……。”
胡虎看着那鬼卫没好气地瞪眼道:“臭小子,外头怎么了,说话清楚一点,老子可没教过你说话这么不利索!”
原来那鬼卫还是胡虎的儿子。
那年青人脸上一红,随后偷眼去瞥西凉茉,大声道:“司礼监、锦衣卫的人和咱们比武,输了不认账,如今在外头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紫统领是劝不住了,还请小小姐亲自出面一趟!”
兰瑟斯顿时脸色一冷,目光森然地逼视着那年青人:“豹儿,你说咱们的人和小小姐带来的人打起来了?”
“嗯。”那年青人看着兰瑟斯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有点发虚,点点头:“是。”
兰瑟斯怒道:“云紫这个逆子!”
说罢,他一转身就往门外走,那年轻人看着西凉茉忽然道:“小小姐,怎么,你不敢去么,还要大将军才能压场?”
西凉茉看着胡豹那种挑衅的目光,忽然一伸手拦住了兰瑟斯,淡漠地道:“兰瑟斯叔叔,有些事,还是要我亲自出面才能解决,您还是和虎叔一起在镜湖边先备下吃食吧。”
“但是……。”兰瑟斯想要说什么,但是西凉茉又微微一笑,目光剃透如晨露,仿佛将什么都看在眼中:“您该知道,驯鹰人若不能驯服猎鹰,迟早会被猎鹰啄瞎了眼,您的儿子都是沙漠中最矫健凶猛的雄鹰呢。”
兰瑟斯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声:“小姐果然是元帅的血脉,只是……。”
他深深滴看向西凉茉:“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小小姐将云生打伤,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以下犯上,更是不可饶恕。”
西凉茉转身离开,悠悠地道:“我明白的。”
说罢,她迳自转身离开。
胡虎看着西凉茉离开的背影,眸光有点冷沉:“将军,你就这么让小小姐一个女娃儿去和紫小子打一场?”
兰瑟斯神色冰冷地道:“怎么,胡虎,你也觉得我对元帅有了二心?”
胡虎摇摇头,苦笑:“我还不知道你么,若你对元帅有了二心,这个世上大约就没有忠诚的人了。”
兰瑟斯神色柔和了一些,淡淡地道:“当年元帅待我们这些十字军的人不薄,如果没有元帅,我们这些异族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我能和静儿在一起,也是元帅帮了我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镜湖一步,永远地为元帅守着镜湖,但是……。”
他顿了顿,看向天边一弯挂在天边的明月,幽蓝的眸子里闪过无奈的光芒:“老的叶子总要掉落,老去的苍鹰也会再飞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枝叶和雏鹰展翅,我们对元帅的忠心,并不能保证我和你的后人也没有二心,如果小小姐不能将云紫他们收服,那么,也许有一天,鬼军这一把利刃非但不能保护蓝家最后的血脉,反而会断送她。”
兰瑟斯目光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苦涩:“若是如此,我宁愿只派出一小队人马,只作为暗中保护小小姐的防身匕首,让大伙都唾骂我胆小怕事,也不能让蓝家的最后血脉断送在鬼军的手上,若是如此不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静儿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
胡虎拍了拍兰瑟斯的肩头,长叹一声:“我相信小小姐那么聪明,她一定能理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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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刚刚走到镜湖边就看见一道影子直直地向自己撞过来,她眼底冷光一闪,并没有任何动作,魅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跃过去,一把接住了那道人影,再将他放下。
那人影愤怒地一把挣开魅七的手就向被踹飞的方向冲去:“你们这些卑鄙的混蛋!”
魅七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冷冷地道:“张晨,你发什么疯,小姐在这里!”
张晨一听,一转头正好看见了西凉茉,顿时面皮紫涨:“小姐……。”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张晨是锦衣卫的三品带刀锦衣卫校尉,一向擅长于外家功夫,此刻却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来原本清秀的模样了。
她不由微微颦眉:“怎么了?”
张晨涨红了脸,眼里全是杀意:“那些混蛋,之前一路上偷偷绑走咱们不少人,如今骠骑大将军让他们放人,也不知他们给咱们的人吃了什么药,咱们的人站都站不起来,他们非要咱们和他们打一场,打赢一场,给一颗解药。”
西凉茉听着,虽然觉得这种故意找茬的方式有些可笑,但也不算不公平,她看了一眼正领着人朝自己走过来的周云紫,低声问道:“他们是不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否则咱们的当兵作战当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张晨愤怒地道:“他们如今就是要咱们去闯他们布下的什么狗屁阵法,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障眼法,进去了以后,咱们明明看着极近的路就能拿到解药了,却怎么都走不过去,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而且总是被他们偷袭,我们想要抓人,却一点都抓不着。”
西凉茉看着那些浑身狼狈恶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众人,不由目光一冷:“哼,现在是要上演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她一看那些垒在草原上的石头,就知道那一定是与奇门遁甲有关的东西。
开、休、生、死、惊、伤、杜、景。
只有找到生门,才有可能安全破阵而出。
但是她对这种高深的学问没有什么研究,更别说锦衣卫的人了,而司礼监虽然有望风部的人非常熟悉这一块,但是此次跟来的都是魅部的人,最擅长就是杀人夺命,一样不了解这些。
“怎么,小小姐,你有没有兴趣闯阵?”周云紫看着西凉茉过来,深邃的五官染了一层阴郁,碧绿如翡翠的眸子里满是讥讽与挑衅。
西凉茉淡淡地看了眼被扔在石头阵中心的人,果然有好些都是当初在路上去上个小解或者去寻人的时候就不见的弟兄。
他们看见西凉茉过来,顿时都羞愧地涨红了脸,却无力爬起来。
西凉茉朝他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安抚的微笑,随后冷冷地看向周云紫:“是不是只要我能走到阵的中心,你就放人?”
周云紫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来,双手抱胸:“那是自然,小小姐身为战神蓝大元帅的孙女儿,这点小事应该是难不倒您的不是么?又或者……。”
他嘲讽地眯起碧眸子嘲笑:“您也可以去找我的父亲告状,让他来命令咱们把人放出来,也免得不小心误伤了娇弱的小小姐您呢。”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好,这是你说的,嗯?”
周云紫看着她,想起之前她的手段,不由有些警惕:“那是自然。”
看着周云紫暗自运气防护的模样,西凉茉恍若未觉一般顺手拿出一根头绳将自己的长发束起:“听说你大秦的名字是叫做——塞缪尔?”
“是又怎么样?”周云紫有点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换了话题。
“那我还是叫你塞缪尔,据说这是大秦的恶魔的名字,周云紫这么斯文的名字用在你的身上还真是违和。”西凉茉似笑非笑地说完,瞟了他一眼,向那石阵走去,
周云紫,不,塞缪尔立刻还以颜色,讥讽道:“彼此,彼此,茉莉这种花儿给你命名,简直是糟蹋这种花。”
西凉茉忽然停住了脚步,淡淡地道:“是么,魅部,动手,抓活的,让他们丧失行动力!”
西凉茉一声令下,原本狼狈的魅部杀神们,立刻瞬间出动,就近袭向
塞缪尔瞬间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他一惊,立刻抽出自己的弯刀,但是长刀刚出鞘,面前的劲风已经袭到。
他一惊,眼底冷芒一闪,立刻手中弯刀横陈地迎上西凉茉的踹过来的脚。
却不想刀背刚刚撞上西凉茉的脚尖,塞缪尔就瞬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他们相触的那一点爆发开来,逼迫得他立刻连退三步。
他几乎不能相信那一记狠踹是西凉茉一个女子踹出来的。
但随后西凉茉的攻势一记接着一记,拳、脚、肘、膝行云流水般的攻击,几乎逼迫得毫无防备的塞缪尔手忙脚乱。
西凉茉借助踹他的那一脚,手上瞬间拔出了峨眉刺就朝塞缪尔面部狠狠插去。
塞缪尔被她凌厉的攻势逼迫得只有防守之力,狼狈不堪,时不时还没西凉茉狠狠的踹中,疼痛不堪,他心中也为自己竟然会被比一个女人逼迫得如此狼狈很是恼火,而且心中也惊异于她的力气简直大的恐怖。
尤其是看见她的掌风瞬间扫到的地方,地上就是一个大坑,简直看得塞缪尔错愕不已。
他一直以为西凉茉只是阴谋诡计特别厉害,没想到她的功夫如此高明,内力几乎不比他的父亲兰瑟斯差。
塞缪尔正是思索接下来应对的办法,胸口又被西凉茉凌厉的掌风扫到,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暗自咬牙,也不知是不是胸口肋骨断了。
“你真卑鄙,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塞缪尔又气又恼。
西凉茉看着他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继续抽出自己的峨眉刀砍向他。
塞缪尔看着那些锐利的漫天光影,带着重重杀气袭来,只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招架,好一会他身上就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他百思不得其解,昨日交手的时候,他明明就没有觉得她的功夫和内力强悍到这样的地步啊?
尤其西凉茉眼底弥漫的那种冰冷气息,仿佛在她眼底里,塞缪尔只觉得在她的眼底里,被攻击的人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待屠宰的动物,手上袭来的动作也是招招夺命。
这种毫无感情的目光,反而才是让人更恐怖的。
塞缪尔被逼迫得节节后退,一记利刃贴着他的脑门上直接横叉下来,他险险躲开,头发被切断了好几根,他惊惧地发现一个事实,额头上滴下冷汗——这个疯女人,竟然是真的想要杀他!
心思一动,塞缪尔抵挡的招式就露了怯意,一个不防,就被西凉茉一脚狠狠地踹飞撞到一个大石块才落地。
塞缪尔狼狈地跌倒在地,感觉浑身剧痛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满脸涨红地瞪着西凉茉,却不敢动弹,
因为西凉茉一个箭步上去,手上短剑就直接抵在他的脖子上。
“服不服?”西凉茉冷冰冰地看着他。
塞缪尔看着西凉茉的模样,他总觉只要他说一句不服,面前这个女疯子手上的短剑就会真的毫不犹豫地狠狠插进他的脖子。
他转脸看了一下自己带着的年轻鬼卫们也都一样七仰八叉地被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按在了地上,不由恼火地道:“你们使诈,说了……唔。”
一道冰冷的剑锋忽然压进了脖子,塞缪尔几乎都能感觉到刀锋贴着血管的冰冷与,他立刻闭嘴。
西凉茉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只有两个选择,服,或者不服!”
塞缪尔看着西凉茉,分明是一副,你要不服气,我就打到你服气为止的样子,片刻之后,他还是咬牙切齿地道:“服!”
西凉茉这才押着塞缪尔去破了阵法。
看着魅十他们将那些吃了解药的人带走,她这才淡淡地对着塞缪尔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说罢,她转身跟着离开。
塞缪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极为窝火,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对着她背后怒吼:“你根本就不是女人吧,大力怪物!”
但是,不得不说,对于西凉茉的,他心中还是生出了一股子佩服之意,毕竟能打败他的真的没几个人,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小小姐,嫁给一个太监,是挺可惜的。”忽然有人感叹,方才西凉茉和司礼监杀手们的行动力狠狠地震慑了他们一把,他们根本不进阵,也一样破了阵。
塞缪尔不自觉的点头,随后才发现自己在干嘛,英俊深邃的脸一红,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今早长辈们说的婚约之事,然后摇摇头,暗自嗤笑自己:“真是荒谬!”
但是只有靠近西凉茉的白珍才知道,西凉茉从转过背的那一刻开始,唇角就淌下了鲜艳的血,面色苍白如纸。
百里青教她的这套拳法和掌法,就是专门针对近身搏击所为,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巧、奇、狠!
但是因为需要借助瞬间爆发的内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对方,所以耗费内力极大,等于逆行血脉激发的巨大力量,很是内伤,乃是百里青教给西凉茉在不得已时候用的。
“小姐!”白珍慌张地靠过去扶住她。
西凉茉摆摆手,忍住胸腹的痛楚,擦掉唇角的血,故作泰然地咬牙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不能让这里人看到她受伤了。
但……依然有人看见了。
兰瑟斯站在露台之上收回了放在眼睛上的单筒望远镜,欣慰地道:“鬼军终有重振声威之望了。”
胡虎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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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镜湖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但是这些日子,西凉茉身边的人都发现她有些魂不守舍,总是望着她的来时路发呆。
只有白珍、白玉和几个贴身的暗卫知道她在等什么。
直到这一日清晨,西凉茉刚起了身,在露台上用了早点,正与鬼军的众人说笑,却忽然听见小白尖叫一声。
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立刻向楼下看去,却正见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修长身影静静地站在梭罗树下与兰瑟斯交谈,仿佛感受到有人的视线,他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精致的薄唇勾起一丝诡魅的弧度来。
西凉茉脸上瞬间漾开灿若夏花的笑来,足尖一点,直接跃过阳台,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下去。
“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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