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染染是在第二日才得知司白羽回京的消息。
见到来人,对方仍旧是温润不染世俗的模样,笑容温温,问起,“近来可好?”
戚染染笑着回应,“一切都好。”
闲谈时,她顺便向司白羽道了谢。
她听宝蓝说起,他为她研制的保胎丸,就连扁舟子都称赞有加,也多亏了他的药,她才不必天天灌药汁。
司白羽笑笑,敛眉温柔。
微风吹来,浮动衣摆,天青色的衣衫如远山流水,轻云出岫,颇具风骨。
他笑言,“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的小事,无需客气。”
他知道她喜欢甜的,不喜欢苦涩。
他希望完成她所在意的事。
她喜欢孩子,那他就帮她将孩子留下来。
凡是一切她所愿,他都会倾尽全力为她完成。
话至此处,司白羽浅提了句,“听闻,他的记忆受损。”
戚染染的笑容有了些许迟缓。
是啊,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司白羽得知也在情理之中。
司白羽敏感地捕捉到她微滞的情绪,“他待你不好?”
“没有,”戚染染摇摇头,眼睛重新染上了笑意,肯定开口,“他对我很好。”
这是实话。
事事都是以她的喜好为先,这让她很开心。
原本她以为,他记忆受损,不记得她,会对她排斥,不想接近她,现在看来,并没有。
他一直都在妥善地照顾她。
与过往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可能,此时他对她的照顾更多是出于夫妻的责任,但即便这样她也很满足。
在他的记忆中现在是完全清零的状态,她不能对他有太高的要求,不能要求他对她必须有百分百的信任。
就像他们的感情当初也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她应该多给他一点时间。
眼下,他肯信任她,愿意了解她,不再抵触,排斥她,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们能有许多相处的时间,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也能忆起他们之间的所有。
即便不能,她也相信他不会薄待她,他们重新开始也很好。
司白羽拿起茶盏,蒸腾的水汽掩藏了他眼底的情绪。
放下茶盏时,他的笑容依旧温和,“既然是共同经历,记忆不会轻易被磨灭,记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戚染染被他的话所鼓励,眉眼弯起,“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要有宇文宸在,她不畏惧任何困难。
她有信心和他共同面对。
略坐了坐后,戚染染先离开,也是因为她先走一步,未能看到在司白羽手中碎裂的茶盏。
残片碎在了桌面,茶水和鲜血混在了一起,稀稀落落地滴下,融进天青色的衣袍中。
斑斑点点,留成了痕迹,怎么也抹不去。
像是原本在天上的神邸,一瞬间被拉入凡间的泥潭。
司白羽漠然地看着,眼底温润的光渐渐褪去。
亲手取出陷进掌心的碎片,血光立时更猛烈地冒出来。
他让凤千裳练蚀心蛊,却没想到凤烟烟成了他计划中的意外。
他未料到凤烟烟的出现,更没想到凤烟烟能给宇文宸解蛊。
凤烟烟的参与打断了他的计划,不过,如今宇文宸记忆受损,这个结果与计划相差并不多。
凤千裳炼制的蚀心蛊虽然能伤人,但他一早就放了禁制,是以,凤千裳的蚀心蛊会令人记忆受损,性命一日一日消耗,却不会立时要人性命。
以凤千裳的练蛊水平,即便剑走偏锋,以人养蛊,养出的蛊都是不伦不类。
况且,连凤千裳都不知,那本写着制蛊的禁书中他添加了少许改动。
不过,凤烟烟虽是意外,却也在不知情中全了他的计划。
凤烟烟误以为凤千裳练成了蚀心蛊,为保全宇文宸性命,强压蛊虫,反而顺利将此事遮掩过去。
他原本就没想过在此刻要宇文宸的性命。
如果此时宇文宸死,就会死在她最爱他的时刻,染染重情,如此一来宇文宸会成为她一生无法忘却之人。
宇文宸何德何能,配不上她的好,更不配被她永远怀念。
所以,宇文宸可以死,但是要在她对他彻底死心时才能死。
将抄录过的制蛊禁术书卷扔进火盆里,看着一页页的纸页被火舌卷席烧成灰烬。
翻腾的火焰在汹涌后渐渐扑灭像极了他此刻心底压抑的情绪。
姜离看着他流血的手,担忧上前,“主人,你的手需要包扎。”
司白羽面无表情地避开,只给她留下一道背影。
司白羽迈上台阶。
“有件事交给你去做。”
姜离:“主人放心,属下此次一定完成任务。”
司白羽闻声,继续向前走。
让人死心前,首先要做的就是令一个人失望。
只有失望了,心中期待的光才会被熄灭。
与此同时,御书房。
宇文宸坐在御案后,虽是少年帝王却是威严并重,他眉眼微抬,发了话,
“将三位爱卿留下,是有一事与爱卿们商议。”
三个大臣相互对视一眼。
“你们三人都有让朕扩充后宫的想法?”宇文宸淡淡扫去一眼,“商量好的?”
刘姓大臣听闻是此事,一本正经地开口,
“皇上后宫空虚,为子嗣繁茂计,微臣觉得,选秀事宜应该提上日程。”
宇文宸执笔的手未停,字写得行云流水。
在一旁候着的李公公急了。
诶呀呀呀,这什么人啊!
这不就是趁皇上记忆受损,企图在皇上身边塞人嘛!
当他这个御前大总管是个摆设呢!
哼!
当初,皇上决定立后时,明确说了取消选秀,这些人也都是听到的,现在却来说这些,不就是想趁机忽悠皇上!
再说了,皇后娘娘正有孕呢,人人得知的事,现在却用子嗣来当借口。
这一个个念书的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尽是把书都念到了狗肚子里,真是坏心眼子。
悄悄瞄了眼皇上在的方向。
皇上的字写得挺溜的,他是急死了,就是不知道皇上急不急。
宇文宸没说话,继续自己写字的动作。
李姓大臣见人已经开口了,也帮着说话,
“子嗣繁茂,乃国家之福,皇上扩充后宫,不仅是为皇室繁衍后代,更能为皇上稳固朝局。”
见还剩最后一个人没说话,宇文宸微抬了下颌,“你也是这个想法?”
王姓大臣略斟酌了一下,“微臣觉得皇上自是应该以天下为己任,选秀扩充后宫,以史为鉴能避免后妃独宠,外戚专权,是以,微臣以为,二位大臣所言有理。”
这确实是他们商量好的想法。
先前皇上宠幸皇后娘娘,废弃了选秀的规制,致使他们这些人有心也没处使。
可现在不一样了,皇上记忆受损,对他们来说就成了难得的机会。
把培养的人送到皇上的身边,若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无论是对他们将来的仕途,还是对皇上心意的把控都有所助益,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此计划可行。
况且,虽说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但是男是女未可知,趁着这个时候劝皇上纳妃是最好的时候,反正皇上都不记得了。
万一皇后娘娘一举得男,后面再想劝皇上扩充后宫,就难了。
若皇上同意了,皇后娘娘阻拦,那就是皇后娘娘的不贤惠,那他们就更有的说了。
皇后身为国母,若是不贤德,那他们上奏的奏折本本皆可以理直气壮。
再者,身为帝王,最忌外戚专权。
如今皇后娘娘母族强盛,若能趁此机会打压一番也不失为好事。
宇文宸的手轻叩在桌面,未出声。
御书房中安静得连掉跟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在这时,越不出声,越是让人人心惶惶。
宇文宸在这时,抬了头,微笑,
“朕正直壮年,皇后有孕,爱卿们仍旧担心朕的子嗣,嗯?”
三位大臣:“……”
虽然仨人没说话,但听出了浓浓的不悦。
李公公听着皇上的话,抑制不住怒气,在心里翻白眼。
暗想,一个个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趁着皇后娘娘有孕,说这话儿,钻这空子,真是缺了大德了!
等皇后娘娘生了小皇子,看他们说话打脸不!
“至于,外戚专权,”宇文宸略停了停,“朕倒是想让三位爱卿为朕分忧,只是不知上阵杀敌,驻守边关,哪位爱卿能为朕分忧?户部尚余尚书之位,三位爱卿可能担任?”
三位大臣:“…………”
上阵杀敌,驻守边关?
他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在京中享尽了繁华,怎么可能愿意去边关受苦。
虽然军权诱人,但别说他们,就连儿子辈也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至于,户部……
户部尚书真是个肥差啊,可是皇上治国严谨,户部的差事,可真是钱少事多。
又新加了层层考核的关卡,言明了能者居之,他们真是有心无力。
宇文宸见先前还能言善道的三个人不说话,都耷拉着脑袋,再次开口,
“再有,朕记得,朕说过,为民生计,一切从简,不再选秀,是朕记错了,还是三位爱卿都没把朕的话听进去?君无戏言,三位爱卿是想朕做言而无信之人?”
三位大臣闻言‘噗通’一声,默契地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宇文宸怦然震喝,“惶恐?朕看你们胆子倒是大的很。”
若不是他提前问过李弜,将这些年的事一件不落地补足,今日岂非上了他们的套。
一句两句地让他选秀扩充后宫,真当他愚不可及能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微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
“朕已有言在先,爱卿是年纪大了,记不得朕的旨意,还是妄图欺君,欺瞒于朕?”
三位大臣:“皇上明鉴,臣,微臣绝无此心啊。”
“绝无此心?”
“嘭——”的一声,奏折被扔在地上。
三个跪在地上的大臣身躯皆是一抖。
“爱卿口口声声说着都说着绝无此心,做的却是欺瞒之事,爱卿是觉得如今朕便昏聩得可以任尔等随心所为?”
大臣们想要再挣扎一下,“皇上,微臣惶恐,微臣绝不敢存有欺瞒皇上之意。”
宇文宸将早已准备好的奏折拿出来,一本一本扔出去,
“刘爱卿家中倒是妻妾成群,子嗣繁盛,人丁兴旺,可爱卿宠妾灭妻,致使家宅不宁,闹出多条性命,与其劝朕选秀,不如先将后宅之事料理清楚。”
“李爱卿中饱私囊,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银,家中爱子,更是纵仆伤人,强占民女为妾,爱卿为人可真是正直,爱情有空劝谏朕扩充后宫,不如先回府上看看官司是否断清了?”
“至于,赵爱卿,呵,你徇私舞弊,任人唯亲,致使多桩冤案,爱卿是真当朕是糊涂,能够让爱卿只手遮天?”
三人没想到竭尽全力想压下之事,居然被皇上提起,从开始的诚惶诚恐,变成了瑟瑟发抖。
宇文宸扔下了三本奏折,不怒反笑,
“爱卿们的种种行为,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朕原先倒是不知爱卿们竟是如此好官。”
“臣有罪,请皇上赎罪。”
宇文宸眼神冷冷,“既知有罪,有罪当罚,若朕轻纵了你们,岂不是乱了规矩王法。”
喝声,“来人啊,传朕指令,将刘、李、王三人交大理寺革职查办,罪名属实,一律按律法处置,严惩不贷,朕倒要看看,有你三人作法,还有谁敢胆大包天!”
一声令下,御前侍卫已经上前,将三个又哭又嚎的拖了下去。
李公公在边上默默看着,已经迫不及待给皇上竖了大拇指,内心里咂舌。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不眼瞅着就是!
没把皇上给糊弄住,还把全身家底都给折进去了。
这可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该!
还想往皇上身边塞人,有皇后娘娘在,那些歪瓜裂枣哪能入得了皇上的眼,真当皇上不挑食呢!
此时,宇文宸已起身。
李公公又眼色地上前,“皇上,这是去——”
话还未说完,宇文宸扔下三字,“长乐宫。”
李公公:得嘞!
pS:浅提回忆一句,当初凤千裳求收留,禁术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先把东西交了出去,后面才又还到了她手中,让她去练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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