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进行得如火如荼,顺带还把北方土地兼并严重的现象给缓解了。北方的土地兼并,一般都是那些地主放高利贷,利滚利之后,迫使农户破产,那没有值当的东西了,自然就把田产给吞没了。
这种巧取豪夺背后,影射的是大顺百姓抵御风险的能力极为低下,家人有个大病什么的,就要倾家荡产。莫说这时,便是后世,不也是一样?这也是陆承启设立福利院、养济院和施药局的根本意图,让所有人都看得起病。当然,这新政难免会触犯一些人的利益,但又有何惧?就拿那些拥有几百亩田地的大地主来说,谁叫你巧取豪夺人家田产的,现在耕种不了,荒废了,还要交税,怪得了谁?
朝廷早就倡导卖地经商,你贪图安逸,想坐着收钱,也是自己的选择。新政一出,两个月内地价跌到了谷底,你再急着抛售,可一时间,谁有能力买得起这么多田产啊!越是抛售,就越是恐慌,若不是皇庄大肆购进,怕很多地方的经济都要崩溃了。毕竟大顺的农业比重还是占到了八成,农业不稳,商业也跟着玩完。
朝中大臣,家中也有很多田产。虽然他们贵为朝廷命官,不用交税,可是没有佃户愿意帮他们种地了,他们也蹦达不了哪里去。寒门出身的官员还好,家中不过几亩贫瘠的田地,可一些高门大户,可就要哭了啊!
这不,半个月以来,许多朝廷官员围堵陆承启,就是哭诉新政的种种不好,说什么地价大跌,佃户跑光,田地荒芜……甚至危言耸听,说再这样下去,大顺就“大厦将倾”,万劫不复……
反正怎么夸张怎么来,陆承启却好整以暇,拿出监察司调查的资料,江南人口翻了一翻,而且趁冬季开垦的土地,已经高达几十万顷……
这一下,群臣无力反驳了。当然,这些文官是不会乖乖认输的,又旁敲侧击起来。陆承启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刚刚调回长安,还未曾派遣官职的张方平,连日来请求觐见,还不停地上奏。其中一篇奏疏是这么写的:“……夫平均者,不舍豪强而征贫弱,不纵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谓均也。故圣人曰:”盖均无贫。“
然财货之主,其功不易。织纴纺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起于劝课,使预营理。绢乡先使织纴,麻土早修纺绩。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故王赋复供,下民无困。如其不预劝戒,临时迫切,复恐稽缓,以为己过,捶扑交至,取办目前。富商大贾,缘兹射利,有者从之贵买,无者与之举息。输税之民,于是弊矣。租税之时,虽有大式,至於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事起于正长,而系之于守令。若斟酌得所,则政和而民悦;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民怨。又差发徭役,多不存意。致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成戌,富强者或轻使而近防。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王政之罪人也……其民若水,可使船浮,亦可使船覆。夫战如火,久战则引火烧身。倘若陛下一意孤行,则必将覆舟、焚身也……”
原文太长,还引经据典,说新政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每次陆承启都“虚心纳谏”,然后就是不改,气得这小老头发飙了好几次,匆匆跑进皇宫,找陆承启论理。陆承启怕了他,现在是一见到就躲,甚至想让吏部调他离开长安,这种“耿直的忠臣”,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不过,张方平说得也有道理,一味杀富济贫,也不是个办法。但这些地主不听劝,硬是不肯卖地经商,怪得了谁?难道要让手中没有资本的农户去经商吗!而且没人不知道,经商的利润,比种地高多了。可这些地主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摆明了仗着朝中有人,跟朝廷对着干。
如果张方平的言辞再恳切点,说不定陆承启会接纳一部分。但他的奏折语句,像一把刀子,把新政砍了个体无完肤。要是换了个皇帝,说不定他又要被贬了。
好不容易昨日躲过了一劫,陆承启今天刚刚到垂拱殿“上班”,还未坐热龙椅,高镐就脸色古怪地走了进来,陆承启一看,心中“咯噔”,苦笑道:“又来了?”
高镐点了点头,不敢去看陆承启:“陛下,要不要自殿后走?”
陆承启想了想,一连躲了张方平六七日了,今日再寻借口,怕其余官员会有风言风语。“罢了,罢了,宣他觐见吧!”
“遵旨!”
高镐退出去后,一个身材高瘦的官员进来了,长揖一礼,开声说道:“参见陛下,臣有事要奏!”
陆承启摆了摆手,说道:“张卿,不忙不忙,朕正琢磨一件事,你来给朕说道说道,该怎么做?”
张方平一愣,只好忍住要说的话,默默地立在一旁。
“来人,给张卿赐坐。”
“谢陛下!”
待得张方平坐下后,陆承启劈头盖脸地就问道:“张卿认为,这钱民放钱,是弊政吗?”
张方平一愣,然后认真地说道:“有弊有利!”
陆承启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利在能解一时之围,过后却穷困潦倒。朕记得,先前皇家银行没有出台放贷业务时,钱民放钱,好一点的是二分息,更有甚者三分息,且利滚利,钱滚钱。一个农户,哪有这么多钱还?”
张方平愕然:“现在不是有朝廷放贷吗?”
陆承启叹声道:“是啊,皇家银行抢了很多人的饭碗,他们不乐意了。这些钱民,又是大地主,坐拥百亩田产,甚至千亩田产,便是收佃租,亦能活得很是潇洒。可那些佃农就惨了,没有自己的田地,哪怕朝廷只收一成税赋,他们也要交四成,奈之如何?”
张方平很聪明,知道陆承启想要抑制土地兼并,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陛下,据臣所知,百亩田产地主并不多……”
陆承启冷笑道:“他们都把田产归于朝中官员名下,当然不多!”
张方平惊愕地说道:“陛下,此事当真?”
陆承启知道,他是耿直过了头,殊不知政策的空子,是朝廷官员钻得最多。“挂田产在官员名下,可以免税,他们纯赚佃租,朝廷收不上一分税赋,实为可恶。国库为何先前如此艰难,不就是这些人太多了?又是放钱,又是收租,真个是富可敌国啊!”
张方平是个谨慎的人,疑惑地问道:“敢问陛下,此事是从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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