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镇中被陆承启直接点名提问,也是大感踌躇,试探性地说道:“回禀陛下,这钱银一事,无非便是开源节流。陛下不喜开源,那只能节流了……”
其实林镇中也是意属增加农税的,他觉得大顺的农税实在是太低太低了。纵观历朝历代,有哪一个政权像大顺这般,农税仅仅收一成的?哪怕是夏秋两收,最多也不过是两成!如此低的农税,还能保持一亿贯的岁入,真的是奇迹!
但林镇中也懂得察言观色,见陆承启一听到增加农税,就直皱眉头,肯定是不喜的。他作为户部尚书,要是也说了这等浑话,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某人取代了。虽然这个户部尚书做得不怎么顺心,可好歹也是六部长官之一,权柄不小。
吃得咸鱼抵得渴,林镇中是有苦自家知。外人面前风光无限,锁起门来只能暗自垂泪啊!
陆承启听得他这话,差点没被气死。他不喜欢开源?这是在放屁!要是有一个赚钱的门道,你看陆承启会不会做?
陆承启也明白,林镇中不过是指他不肯接受增加农税一事而已,这事最好还是不要挑明了,不然的话君臣脸上都会有点挂不住的。
“林卿,你且说说看,如何节流?”
陆承启不动声色,看着林镇中,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道。
林镇中也不怯场,当即端着朝笏说道:“回禀陛下,节流的法子还是挺多的。据臣所知,每年支出的军饷为大头,若能缩减此处用度,想必国库也就堪堪够用……”
“不成!”
陆承启差点没直接站起来指着林镇中的鼻子骂了,削弱军队,这等蠢办法也亏他想得出来。虽然陆承启早就知道大顺朝堂是文武不和,但他没想到林镇中会这么赤裸裸地对待武人,实在是太伤人心。
军备可是关乎大顺生死存亡的事,为什么朝中的大臣,没有一个看得出来?
其实这些文官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们觉得并不会这么严重罢了。天下承平日久,思想上有所懈怠,这也很正常。
林镇中此话也不过是无意之举,毕竟军饷确实占了开支的大头。当林镇中发现自己有点失言了,连忙补救道:“陛下,这第二开支嘛,便是各衙门用度了。据臣实测,各衙门每年报上来的用度,皆有结余。历年下来,所积攒钱银,怕是能撑得住半年之久。臣想着,若是今年只拨付一半用度,想必各衙门节省些,也能渡过了……”
此话一落,登时跳出无数人来指责林镇中,说他危言耸听,自己绝无虚报云云。
陆承启见朝堂上吵成一片,眉头直皱,当即怒喝一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这一开声,底下立时噤若寒蝉。
“要知道有没有虚报也简单,让监察司去查查账目便知道了……”陆承启扫视了一眼那些跳出来指责林镇中的官员,那些官员不敢接触他的眼神,一个个低下了头去。“如果属实,林卿你大胆放手去做!”
面对陆承启的承认,林镇中信心也大增。节省出这些开支,他起码又能撑多两个月。
“陛下英明!”
面对林镇中这一记毫无水平的马屁,陆承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日后还有哪个衙门虚报数目的,一经查实,主官直接免职!”
“……”
朝堂之上一阵寂静,几乎所有人都暗自叫苦,要日后都是这样,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陆承启也不理会这些想占公家便宜的家伙,只是淡淡地再次问道:“林卿可还有其他良策?”
林镇中也学乖了,知道军器监和道路、水利都陆承启在意的东西,轻易削减不得,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说道:“回禀陛下,臣再无他法了……”
陆承启点了点头,说道:“林卿没有了办法,朕倒是有一个法子的……”故意顿了一下,他才缓缓地说道:“增税!”
此话一出,像是在朝堂上丢了一颗炮弹,瞬间就点燃了文官们的情绪,一个个神情激动地端着朝笏说道:“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等他们安静下来了,陆承启才好整以暇地说道:“老子曰:‘天之道顺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农户向来都是不足,朕身为人君,如何能去损害他们?”
这时候,有文官品味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来了,惊愕地看着陆承启。
陆承启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说道:“纵观大顺三百六十行,唯独商贾是‘有余’之人,不损他们,岂是符合‘天之道’?朕决意,要在原有商税的前提下,再增收些便是!普通商贾二十税一,酒楼瓦舍十税一,大宗商品出口则五税一,众卿以为如何啊?”
文官们很想反驳,但看着陆承启一脸冷笑的模样,便知道他是早有预谋的了。
再说了,官员都是特权阶层,就算增税,也增加不到他们,他们又何苦强行出头?有道是“是非皆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文官又不傻,犯不着为了一些商贾,而在陆承启面前留下一个极差的印象。万一让皇帝记住你了,随便给你个小鞋穿,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文官们便达成共识,连声称赞陆承启的“善政”,一次例朝,便这样风轻云淡地落幕了。
陆承启见这些文官心口不一,心中冷笑道:“你们这是给自己掘坟墓啊!”
他早有取消官员免税特权的意思,只是还未曾到时机罢了。如今就让这些人再蹦达多几日,到时候,他们哭都来不及!
朝堂上,也有不少人知道陆承启的打算,皆忧心忡忡地看着陆承启。御史中丞张方平就是其中一个,而且陆承启这话是当年当面对他所的,一点遮掩都没有。张方平也知道,陆承启这是为了大顺着想。可这事面临的压力太大了,弄不好可是要反弹的!
再说了,这是太祖定下来的规矩,哪里是那么容易说废就废的?
既然是这般,那么这事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皇帝和文官集团起了冲突,手握大权的皇帝,肯定将这些拂了心意的文官,一贬再贬,直到这条特权被取消为止。这样一来,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看似公平了许多,其实内患已经种下。
“不成,我得劝谏陛下,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才行!”
看着离殿远去的陆承启,张方平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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