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两条毛巾被王红梅带走了。王婆子一直送到大门口看不见人了还站了一会儿才回来。王老头在院门里面站着，等王婆子往回走了他才跟着走。

        王红梅走了第二天，村子里开始杀年猪了。

        这是三妮自从到这个家第一次听见肉这个字。

        原来这里是有肉的啊。

        她都感觉这个字有些遥远了。

        果然糊糊能把人喝傻。

        这么大场面三妮是一定要去看看的。王建军抱着裹成球的她往村子中央走，三妮第一次看见这个村子的样子。

        村子里基本上全是泥胚和麦秸堆砌的房子，低矮的茅草顶，土路，木门。

        看起来村子还不小，王建军抱着她走到村子中央，有一个大麦场，一大片压的很平的土场，旁边摆放着一个大石磨。已经有好多人在这了，村民大都是裹着厚厚的棉袄，条件好的衣服上没有补丁，条件不好的棉袄都破破烂烂的，即使打了好多补丁还是连棉絮都漏出来了。

        偶尔有几个小孩子在地上跑来跑去，大多孩子还是跟在父母身边安静的待着，因为饿所以没精力跑。

        五六头猪在旁边捆好了四肢，几个男人拿刀的拿盆的拿桶的在旁边准备着，猪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叫的声音尖锐刺耳。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围着看。

        只见那个男人拿着尖锐的长刀一刀刺进猪脖子，血就喷涌而出，流到了早准备好的木桶里。

        剩下的人用力按着挣扎的猪，慢慢它就不动了。

        杀猪的瞬间王建军一把捂住了三妮的脸，三妮就用手扒了个小缝看。

        你别说，通过手缝看就觉得没那么害怕，就觉得自己老安全了呢。旁边有人烧的大锅的热水，开始褪猪毛。猪毛退完了，杀猪匠就开始分切猪肉，猪头猪腿猪肋骨板油都依次分开。

        王家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所以肉也都分在一起，每家每户派一个人拿着粮油本按人头领。

        王家是王建平去领的。到分猪肉领猪肉的时候王建军就抱着三妮回去了。

        太冷了。

        走在村子的路上，王建军突然问，“你尿尿吗三妮？”

        三妮:“不尿。”

        又走了两步王建军问，“那你要不要去山脚下看看?再去山脚下尿个尿?”

        三妮......

        想啥呢爹，你可是亲爹!

        “回家，冷呢。”三妮翻了个白眼说。

        小表情正好被王建军看见，“你什么表情啊？敢对你爹无礼，反了天了你！”说完举起三妮让她坐自己脖子上。

        “骑大马喽！”在路上飞跑起来。

        景物飞快的倒退，北风呼呼的迎了三妮一脸。

        一张嘴就是满满一口风。

        王建平把猪肉领回家，王婆子带领着林招娣和王红霞开始洗肉炼油。

        三妮在旁边看着，分到了一条两三斤的五花肉，一大块板油，一块约三斤的带皮肥肉，两根大筒骨，一块肝。

        除了板油和肥肉要炼油，剩下的肉和骨头都被洗干净放到了院子里的陶瓷瓮里。要吃的时候直接来这切就行。院子就是个大冰箱。

        下午的时候满村子都飘着肉味儿。

        王老头拿着块大红纸裁剪成两个长条，铺到堂屋桌子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他的宝贝毛笔，在水碗里用手指一点点的把笔毛捏柔软，捏散开，把长出来的毛捏出来扔掉。再把笔毛的水甩干，才能沾墨写字。

        用四只手指竖着捏住笔杆，王老头一口气就把上下对联都写好了。

        三妮在里屋床上站着，正好能看见堂屋的桌子，王老头毛笔字写的非常好的样子。她上一世念完大学后来一边创业一边又考了研，学过绘画，又成立了服装设计工作室，可以说她的手是非常稳的，一手钢笔字也是写的能出字帖的水平。但是毛笔还真没用过。

        “爷爷。”三妮喊，“干什么？”

        王老头写完字要在水碗里把毛笔洗干净，要不然下次笔毛会结成块，就不能用了。听见三妮喊他，王老头就把毛笔搁置在水碗上，过来抱起她去堂屋看。

        “看爷爷写的字。”王老头乐呵呵的说。

        对联上写着:爱集体任劳任怨 建国家同德同心。

        “好看。”三妮认真的评价。

        王老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逗趣，让她踩到凳子上，拿毛笔给她，“你写个。”

        三妮......

        三妮拿住毛笔在剪下来的废纸上认真的画了个带尖尖的圈。

        “这是什么？”王老头问。

        “窝窝。”

        王老头纠正她握笔的姿势，“笔要竖着，和纸垂直，手腕灵活一点。”

        王老头握着她的小手，在纸上写了一个人。边写边说，“捺要长一点，慢慢用力轻轻提起，带一个尖出来，诶，好，很好。”

        王小菊想出来帮忙一起炼油，炼完了还能吃两口油渣呢，那喷香的味道让她馋的不行。一到院子里就通过半掩的堂屋的门看见了三妮和王老头在写字。撇了撇嘴，一家子都喜欢个丫头不知道怎么想的!

        “大宝!”王小菊站在院子里喊，“出来帮你奶奶干点活!”

        大宝从屋里出来，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什么时候能吃肉啊娘?”

        王小菊暗暗对他使了个眼色，“帮你奶奶干活啊，很快就能吃肉了。”

        大宝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哦了一声就去厨房看炼油了。等着吃油渣。炼好了油，把油渣盛到一个粗瓷大碗里面，盖好，这也是好东西呢，炒菜或者包饺子的时候放一点，也是喷香喷香的。

        王婆子拿碗往外盛了一点，撒了一点盐，让大宝拿出去和弟弟妹妹一起吃。

        大宝抱着碗就跑回西屋了。

        王小菊看见了也没说话。

        大宝跑西屋把碗放到床上捏起一块油渣放进嘴里嚼的嘎嘣嘎嘣响。

        大妮看见了眼睛一亮“你怎么有这么多啊？奶让你吃这么多吗？”

        大宝拿身子护住碗，“这是我的!”

        大妮没拿到低声说，“别骗我了，奶奶肯定让大家都吃，你不给我我就去找奶奶要，奶奶要是生气了把你碗拿走，让你一个也吃不着!”

        “不可能，奶奶给我的。”大宝犹豫的说。

        “那要不要去问问，去问了可就不是只有咱俩吃了啊，肯定得给二妮一块吃，说不准还要给二宝和三妮。”

        大宝一听这话，就把碗拿出来和大妮分着吃了。

        撒了盐粒子的油渣又香又脆，偶尔吃到一点盐，也是咸香咸香的。

        两个人吃完都意犹未尽的拿手指划着碗放嘴里舔。

        王小菊去厨房转悠了一下回来就看见俩人抱着个空碗在舔。

        “吃完了已经?”

        大妮一看见她娘进来赶紧松开了手，“娘你吃了吗？”

        “我吃什么我吃!”王小菊没好气的说完也不理他们了。

        中午吃的玉米糁子煮的糊糊里面加了一点大米，三妮觉得她是吃不到大米饭了，王婆子不会把大米一顿造完的，细水长流才是艰苦朴素年代生活的真理。

        三妮坐在林招娣怀里吃完了糊糊问二妮，“姐姐油渣，好吃吗？”

        二妮疑惑的看着她，“我没有吃过呢三妮，但是肯定好吃的，油可香呢。”

        林招娣一听这话就看向大宝，“大宝你奶给你的油渣呢，都谁吃了?”

        饭桌上的人一看气氛不对都转头看向大宝。

        大宝本来就有些心虚，一看这么多目光看着自己就吓到了，哇哇的哭起来，“大妮吃了。”

        王小菊饭也不吃了，放下碗拉起来大妮就啪啪往她背上打了两巴掌，“让你吃独食你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那是你能吃的吗？又不干活还嘴馋!”

        大妮也哇的就哭了，“大宝让我吃的，我就吃了两块。”

        “你还说，你还死不承认，还往大宝身上栽赃!你个又馋又懒的死丫头!”王小菊又啪啪的打了两巴掌。

        “好了。”王婆子喊她，“别一直打孩子了。”又转头对着二妮说，“等一会儿奶奶给你吃两块。”

        吃完了饭，王婆子就给了二妮四块油渣，让她拿回屋里吃去。

        虽然油渣凉了，但依然酥脆喷香。二妮一回屋就给了三妮两块，三妮拿在手上看，炸的挺好，这东西自己还没有吃过呢。

        王建军一看，“哎别给她。”就要给三妮要。

        三妮手疾眼快一把放嘴里，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嘴，油渣是切的大薄片，虽然薄但是大啊，一口没塞下，啪叽掉了一块，另一块也只是咬住了半个。

        王建军拉住在外面的半块说她，“松嘴。”

        三妮咬着油渣忍不住笑了，龇着两颗小门牙，你能耐使劲拽啊！

        王建军也笑了，“你个小人精!你咬不动!”

        咬不动也要尝尝味。

        三妮不松嘴，王建军没办法，捡起来掉的那块一口吃了，故意嚼的嘎嘣嘎嘣响。

        王建军也才二十多岁呢，真年轻的爹，幼稚!

        三妮一点一点磨着把那块油渣吃完了。细嚼慢咽的还挺香。

        王建军趴到她脸前盯着她嘴看，“张嘴我看看!”

        三妮......

        咋的你还想扣出来吃啊？

        王建军抱住她举起来，一边往屋顶上举高高，一边用手指抓挠她身子两侧。

        三妮忍不住大笑起来。

        “招娣。”王建军笑着说，“三妮又长了两颗牙!”

        “哪两颗?”林招娣走过来也抬头看。

        三妮站在上帝视角，看着这低矮昏暗的土培屋子里，王建军林招娣和站在床上掂着脚尖仰头看她。

        发自内心的高兴，老天爷从新给她个机会，一定是为了让她来体验上辈子缺失的亲情的!

        “两颗下门牙。”林招娣说，“你还抢闺女油渣吃!”

        “我那不是不知道吗，”王建军笑，“而且小孩子不能吃太多油。”

        “歪理。”

        下午王婆子领着全家包了一些水饺，晚上三妮就吃到了两个，豆面加白面的饺子皮，白萝卜条和油渣的馅。

        吃的众人满嘴都是香味。

        那两天在家里不出屋三妮也感觉到了这个家里的年味。王红霞也不看她的宝贝书了，跟着王婆子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屋顶都拿绑了木棍的笤帚给扫的干干净净。林招娣还把屋子里地上的那个木橱子和王建军一起抬出来，用水把里外都洗的干干净净的。王建国也在头上包着毛巾把他们屋子给扫了，王小菊就带着大妮在院子里洗换下来的床单枕巾。

        三妮这是第一次看见王小菊干活，她干的很不高兴，看见林招娣没有帮忙的意思就更不高兴了。板着脸一直训大妮，不是热水加多了浪费水浪费柴火，就是热水加少了丫头片子不心疼娘这么凉的水冻死她了。三妮看着大妮恨恨的瞪着二妮的目光一对上她娘就讨好的笑笑。

        啧啧。

        年三十要守岁，三妮不用守，早早就睡着了。

        半夜还听见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后半夜三妮就醒了，屋子里黑暗暗的，王建军和林招娣都不在，就她和二妮睡在床上，她听着院子里的声音，王婆子送人出门的声音。

        “婶子快回去吧，别往外送了乌漆嘛黑的。”

        “二奶奶回去吧。”

        年轻人的声音吵吵闹闹的走了，就听见王婆子的脚步声往西屋去了，等了一会儿又听见往这边来了。

        王婆子轻轻的推门进来晃着煤油灯一看，三妮睁着黑亮亮的眼睛在被窝里趴着看她。二妮还正睡得香甜。

        “你怎么醒了啊？”王婆子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搓了搓手，又把手放自己黑袄里面暖了暖，就给她穿衣服，“你去上屋吗？和小姑姑一块儿再睡一会儿?”

        衣服还没有穿上，就听院子里来了一波人，听脚步也有五六个。王婆子把刚给她穿了一个胳膊的袄又脱下来，“你再躺会儿，奶奶等一下过来。”

        “在这睡，不用管。”三妮又躺被窝里说。

        “你害怕不？”王婆子不放心的问。

        “不怕，姐姐在。”

        “行，害怕了爬窗户那喊奶奶啊，多喊两声奶奶就听见了。”见她点头王婆子匆匆的拿着煤油灯走了。

        三妮躺在床上听着堂屋的拜年声，“二爷爷二奶奶春节好!”

        “春节好!”

        原来王老头排行老二啊，也不知道兄弟几个啊。

        王婆子送完这一波人又去西屋看了看，大宝二宝大妮都还在睡，又来东屋看，三妮说，“奶奶别来，吵。”

        王婆子摸了摸她露在外面的毛茸茸的脑袋说，“那奶不来你这了，你害怕了喊奶啊，去窗户那喊。”

        王婆子一走，三妮就钻进被子里进了空间。

        温暖的大房子里是烧的地暖，客厅的地毯脚踩上去都是温热的。三妮穿着她的破洞秋衣光着俩小短腿一进去就拿起地毯上的儿童米黄色带粉色小象的睡裤穿上了。这是上次放的，以后每次出去了都要脱在客厅地毯上，这样一进来就能穿上了。

        三妮在脑海里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屋子里二妮还在睡觉，王婆子也没有再来。她就放心的跑到楼上，把宝石和金币倒进衣帽间抽屉里，然后又给自己煮了包儿童馄饨。怎么着今天也是大年初一呢，不能再吃粥了。一边吃馄饨一边刷着手机，看了一下自己家的水电费，没有变化，嗯哼果然如此。三妮又看新闻上没有什么大事，就打开三妮的小店，她的红宝石又被下了两单。一单是只买一个，另一单是要九颗。财大气粗啊！

        三妮联系了上次的快递员，又拿了礼盒把两份宝石装好，悄悄放在门口。客厅桌子上摆放的苹果和香梨都有些蔫了，大橙子的皮也有些皱了。三妮拿了个纸袋子，把桌子上的五个苹果五个梨子五个橙子都装了进去，又把旁边的饼干都拆开塑料包装袋倒在油纸上，一包大杂烩饼干就诞生了。有香脆的薄饼，有巧克力甜饼，有草莓夹心香草夹心奶油夹心的饼干，有香葱味的，有带黑芝麻的，全部装到一个油纸包里，约一斤多的重量了，三妮把油纸包裹好放进了水果袋子里。

        过年了，让王家也吃两口好的吧。

        上次的大包裹让三妮看到，王家还是挺谨慎的，虽然家里吵吵闹闹的但是都没人往外说，连愤愤不平的王小菊都没对人说一个字。三妮胆子有点大了。这次就多放点吃的吧，上次的油渣，二妮给林招娣吃她都不舍得从闺女手上咬一口。三妮都看见她咽了口口水。哪像王建军啊一口就吃了一块。还是从自己闺女嘴里抢来的!

        冰箱里的肉类不少，拿点什么好呢？最后三妮拿了六条鱼，两条草鱼两条鲤鱼和两条鲫鱼，上次她去山脚那边看见远处好像有一条河，冬天河水结了冰又盖了雪，但是河面平整没有树和草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所以还是捡到鱼合理吧。至于水果饼干，三妮自己安稳自己，就当有钱人掉的吧！这时天空渐渐的有些亮了，把东西放在客厅地上，三妮就跑到阳台上看外面，能看见东方的太阳渐渐跳出地平线的光线。远处的海湾也在黎明中慢慢熄了灯。马路上三三两两的行驶着汽车，这个城市是如此的真实。

        看了一会儿三妮就出去了，王建军和林招娣也快拜年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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