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桂香问她:“那你想怎么解决?”
郑二嫂说:“我要看看郑国林是什么态度。他要是态度还好,那我就分家,他要是态度恶劣那我就离婚。”
“分家有什么条件?离婚又有什么条件?”
“分家的话,我分四分之一。我不贪心,大哥大嫂一份,老三一份,爹娘和兰萍一份,我只要四分之一,我说的是家里的存款。粮食的话把我们四个人的口粮分出来。我们住的厢房分给我们。以后我们单独开火。
离婚的话,我需要队里帮忙找住的地方,还要迁户口,还有,小菊要跟着我。她是个姑娘家,跟着亲妈好一点,至于那个小的,就留给老郑家吧,那是他们的孙子,一个男娃子,爷爷奶奶和亲爹都在,没有我这个亲妈问题不大。”
咬了咬牙,郑二嫂又说:“他们要是不想养,小磊我也带走。”
她就不信她养不活两个孩子。大不了她把小磊背在地上下地干活。
颜桂香看了看她,说道:“好。那我就开大喇叭,咱们先把事情说清楚。”
☆
大喇叭滋滋啦啦响起。
颜桂香说:“社员朋友们注意了,咱们现在解决一起家庭纠纷。我知道现在是晚饭时间,你们一边吃饭一边听。大家都做到心中有数。今天要调解的依然是老郑家的事。”
【噗】
【咳咳咳】
柳树屯很多家庭传来呛咳声,大家心里都有一个想法,柳树屯这大喇叭是专门给老郑家安的吗?
大家都端着碗往外走,虽然大喇叭这玩意在自家院里一样听,但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离得越近听得越真切一样,而且热闹嘛,得和大家凑在一起看、边看边讨论才热闹啊。
谢赟一家也端着碗加入了吃瓜大军,找了个人群聚集的地方,跟大家边吃边聊。
郑家人就没有大家这么好的心情了。
大喇叭一响,郑老头和李爱云心里就咯噔一下。
在这个时候听见这个声音,他们有点应激。
等到颜桂香说到“老郑家”,李爱云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嘴里喃喃道:“完了,她这一宣扬,老三更找不着媳妇,兰萍想嫁出去都难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的都让人这么不省心啊!”
郑老头心跳加速,血液直冲脑袋顶,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谁家不吵架?谁家不闹矛盾?怎么人家都没闹到大喇叭上,就他们老郑家一次又一次的丢人现眼啊!
他们家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冒犯了哪路神仙啊?
郑大嫂倒是若无其事,在屋子里跟孩子们说:“战场转移到大队部去了。”
郑老大问她:“我们下午走了以后,到底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郑大嫂说:“你听大喇叭就行了,老二家的肯定会说的。我告诉你,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好说话的,咱妈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兰萍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换个人你试试,早闹起来了,还用等到今天呢?老二家的今天才闹,也算性子好了。”
郑老大:“我妈和兰萍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受一天气和受一辈子气能一样吗?受一天气忍忍就过去了,谁知道这气要天天受啊?我看妈对兰萍都疯魔了,她怎么那么疼她呢?这没道理啊?你是大儿子,也没见妈这么疼你啊。到底为什么啊?”
郑老大也很焦躁,“我也不知道啊,从兰萍出生,妈就说她最小,我们当哥哥的要疼她,让着她,照顾她,就这么过来了。”
郑大嫂说:“做哥哥的照顾妹妹,这没问题,咱们也总让小军让着点小梅,但是小梅大了肯定也得学着做事啊。咱们什么家庭啊?就是老农民,她这样娇养兰萍,对兰萍难道是件好事吗?”
郑大哥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郑大嫂:“要你有个屁用,一问三不知的。”
郑老大:“……”
一直在屋里躲着没出来的郑兰萍使劲握着拳头,眼泪哗哗地流,一声也不敢吭。
上回许五美退婚有她的原因,全队人都知道了,她不懂事、她任性、她欺负人,本来她就没什么朋友,和谁都玩不到一起去,现在更是谁都不爱搭理她。
这回二哥二嫂吵架,还是有她的原因,她懒惰、她废物,她的名声会变得更差。
她以后该怎么办啊。
大喇叭里,颜桂香的声音还在继续:“就在刚刚,老郑家的二儿媳妇陈秀凡同志喊着救命跑到大队部,她的脸又红又肿,有清晰的巴掌印和血道子,一看就是被人打了。我们来听她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郑家老二郑国林也已经到达了大队部,等到陈秀凡同志讲完,我们让郑国林同志也讲一讲。我们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如果他们俩说的不一致,我们会进行调查走访。郑家的其他人,如果听到大喇叭广播,愿意出来说点什么,可以到大队部来。
下面,请陈秀凡同志先说。”
“颜主任,等一会,我先给她上完药。”
“好。大家稍微等一下,赤脚医生正在给陈秀凡同志上药。她的脸伤的有点严重。”
听广播的社员叽叽喳喳:
“打得不轻啊。”
“郑老二家的平时还行啊,活干的挺好,每天拿七八个工分,以前她婆婆在外面还夸她,说她和老大家的轮流干活,家里的家务都是两个儿媳妇包了,一点不用当婆婆的操心,为什么打起来了呢?”
有人推测:“干活累的呗。人一累了,不就容易发火吗。现在抢收呢。”
“她都嫁过来好几年了,年年抢收,也没见他们闹过啊?”
大家正议论着呢,就听见大喇叭里郑二嫂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郑家的二儿媳妇,我叫陈秀凡。对不住大家伙,让你们来听我絮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嫁到郑家小六年了,没和公婆顶过嘴,自认也算勤快人。下地挣工分,在家干家务,一样没落下过。怀着孕挺着大肚子照样干。生孩子前一天还挑水呢。
我伺候公婆,照顾小姑子,没一句怨言。
我家的日子,大家也都看见了,因为小叔子当兵,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大瓦房住上了。但是我说句实在话,也就这个大瓦房了。其他的,我们家和大家没什么区别。小叔子寄来的钱和票,我反正是没见过,都在我婆婆手里拿着,花也是花在公婆和小姑子身上。我们当哥哥嫂子的,真没占多大便宜。”
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她之前倒是想占,想让老三以后提携自己的孩子们,但这不是还没占上吗?
郑二嫂接着说道:“现在抢收,地里活多,我和大嫂每天累死累活,回到家还要轮流做饭洗碗洗衣服喂猪,我婆婆说是在家里看孩子,但也就是看孩子,换下来的尿布什么的,都在那儿堆着招苍蝇,她一块也没洗过。都得等我们回家再洗。
今天中午,我们回到家,孩子在哭,我小姑子说,‘再哭还打你们’。我跟大嫂就去哄孩子,问了问大闺女孩子为什么哭,闺女说奶奶打弟弟屁股。我和大嫂就没当回事,小孩子嘛,谁不挨两下打了,被奶奶拍下屁股多正常啊。
但是,我婆婆不干了,说她替我们看孩子,出力不讨好,说我们怀疑她,说她活不起了,说我们要逼死她。
我小姑子在一边拱火,说我们不孝。
我和大嫂虽然很伤心,但还是该干嘛干嘛去了。今天轮到大嫂做饭,她去厨房把饭做了。下午去上工的时候,我们就说,妈辛苦了,让她休息一下午,我们在家里带孩子顺便把家里收拾一下。妈中午突然闹起来,可能是最近累的,心情不好了。
我和大嫂一片好心,没想到我婆婆接着骂我们,说我们要是不想过了就赶紧滚,滚回娘家去别回来了。郑家不缺我们这样的儿媳妇。愿意到郑家去当牛做马的人多的是。
我当时也很生气,我就说,我们这样的儿媳妇怎么了?我们自认平时表现挺好。要是我们这样的儿媳妇还被赶回娘家,那我小姑子那种油瓶倒了都不扶,没做过饭没洗过碗,连火都点不着的人,以后得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啊?
我婆婆就冲上来打我,说我诅咒我小姑子嫁不出去。”
郑二嫂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可是我没说错什么,我嫁过来的时候,兰萍9岁,还在上小学,什么都不干是应该的,她还小嘛,我和大嫂什么都帮她干了,连裤衩子都给她洗,可是现在,她都15了,依然什么都不干,谁家姑娘像她这样啊?
平时就算了,我们干就我们干,习惯了。可现在抢收呢,她就不能给我们稍微搭把手吗?一天做三顿饭能累死她吗?
我知道,我婆婆发脾气,就是因为我和大嫂说了两回让小姑子帮帮忙,哪怕是一天就做一顿饭呢。我婆婆就看不下去了,说我们磋磨她闺女。我对着主席发誓,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啊。我做嫂子的,难道还能害了她吗?
我婆婆打我,我当时气急了,闭着眼打了她两下,也没注意打到她哪儿了。
下午,郑国林下工回家,我跟他说了这事,我是想跟我婆婆道个歉的,没想到郑国林根本不听我说,对着我喊打喊杀,说要打死我给他妈出气,我没办法了,这才逃了出来。”
郑二嫂一边说,一边哭,偶尔还“嘶嘶”两声,好像是扯到伤口的样子。
外面听广播的人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就跟着起点鸡皮疙瘩。
但舆论焦点根本没有聚焦在她和李爱云互殴这件事上,而是聚焦在了郑兰萍身上。
“郑家那姑娘真是被惯坏了。15岁,搁以前都嫁人了,就没见她下过一次地。这要是嫁了人,那就得完全让婆家养着。什么家庭敢娶啊。一个男人挣工分养婆娘孩子,根本不可能啊。”
“不是号召妇女都投身到国家建设中吗?郑兰萍怎么不听号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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