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啊，你是个好的，比你那两个哥哥强多了，妈没白疼你，让你上了初中，又去当了兵…”

        郑国强直视她的眼睛，不闪不避，“妈，当初爸拿鞭子抽着大哥二哥，让他们去上学，是他们不去，不是您不想让他们去。我要上初中的时候，您不想让我去，是我求了您很久您才松口的。

        当年征兵的时候，大哥二哥又不是不能报名，没人拦着他们，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是因为您心疼他们，怕他们出了意外，才没让他们去。

        我要去报名当兵的时候，您一开始也不同意，因为‘家里少一个干活的，少一份收入’，我当时跪在您面前，承诺把津贴全都寄回来，您才让我去的。”

        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了，还管什么这个家炸不炸锅？

        再说了，就算他选择隐忍，选择不说，这个家不还是四分五裂了吗？

        李爱云：“……”

        她看着郑国强：“你真的要跟你大哥二哥一样分出去？”

        “妈，瞧您说的，当初分家的时候，不是已经把我分出去了吗？还什么都没分给我。”

        在一旁吃糕点的郑兰萍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停止了吃的动作，安静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李爱云说：“你们都走了，让妈怎么活啊？”

        郑国强笑得无波无澜，“您之前怎么活，以后还怎么活。我今天回家之前，您并不知道我要转业，以为我会一直待在部队，那您就当我没回来好了。

        我住单位宿舍，工作起来也方便点，隔段时间回来看看您和爸。

        家里大哥二哥离得又不远，虽然分了家，但是您和爸养大了他们，给他们娶了媳妇、伺候了月子、带大了孩子、分了钱给他们盖房子，您和爸没有任何亏欠他们的地方，你们要是有事，尽管去找他们，要是大哥二哥不管，你们就去找大队领导。我就不相信，咱们大队会容忍这种不孝敬父母的行为存在。”

        说实话，他妈这个人确实偏心，她更疼爱兰萍，但从实际支出来看，她花在兰萍身上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是金钱，都远不如花在大哥二哥身上的多。

        她就是不让兰萍干活，让她吃好点喝好点，能花多少钱？这年头，再怎么好也是有限的。

        大哥二哥呢，娶媳妇、出彩礼、结婚、生孩子、养孩子，哪个不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没有妈帮衬着，他们能那么消停吗？

        当然，对比出这样的结果，有一个客观原因，就是兰萍年纪小，还没到需要母亲为她操心的时候。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妈对兰萍好花的是他这个冤大头的钱，和大哥二哥有什么关系？他还没说什么呢，他们先不干了。

        郑国强表示他理解不了。这一家子，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在吃亏啊，别人全都在占他的便宜，只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就闹到这个地步，想想也是有点可笑。

        听郑国强这么一说，李爱云也知道“大势已去”，她和这个儿子的关系彻底变了。

        做人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识时务。

        李爱云心里叹息不已，面上却是笑了笑，说道：“我和你爸还没老到这份上，还能干，没事。我们尽量不给儿女添麻烦。真老的不能动了再说。你一个人住宿舍也不容易，有事就回家，有什么缝缝补补的活拿回来妈给你做。等你以后娶了媳妇，这些事就是你媳妇给你做喽。”

        郑国强笑道：“娶媳妇的事还没影呢，不着急，我先安定下来再说。”

        李爱云点点头，又说道：“以前家里穷，日子苦，你要上初中那会，你大哥都要说亲了，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妈一开始不想让你去上学，也是想省点钱，还有你去当兵，妈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死拦着，还是让你去了。”

        “我知道，妈，我没有怨您。我要是怨，后来提干以后能把钱全都寄给您吗？我当时就是想着，不能在您和爸身边尽孝，心里很过意不去，得多给您寄点钱，让您不再为钱的事操心，这是当儿子的孝心，您只管收着。”

        李爱云问他：“你刚才还没说，你这个建设干事到底是干什么的？”

        “说是负责公社这边的各类工程。也是个力气活。”

        今天李书记和钟主任一说，他就听出来了。说的再好听，也是个干苦力的。不过也算正常，他们有转业的军官还申请去西部支援建设呢，也是搞各种工程。他只是没用主动申请，就被安排去干苦力了。

        李爱云笑道：“公社变化确实大，咱们大队今年收入应该比去年多一些。听说有好多工程要做，你以后有的忙了。”

        母子俩开启了温情脉脉的聊天模式，就好像刚才剑拔弩张的不是他们一样。

        旁边的郑兰萍大脑都快要烧干了。

        晚上，郑老头下班回来，看见了三儿子，和妻子如出一辙的震惊，刚想问点什么，就被李爱云阻止了，“老三刚回来，你不要问东问西的，先吃饭。”

        郑老头：“……”

        吃完晚饭，郑国强要收拾桌子，李爱云没让，“老三，今天在家住吗？”

        “不住了，还得收拾屋子，太麻烦了，我回宿舍去住吧。我那间小宿舍已经收拾好了。”

        “那妈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吧，天黑了，路上不好走，你把家里的手电筒带着。”

        “不用，妈，今晚有大月亮，看得见。”

        李爱云：“……”

        她笑了笑，说道：“妈都老糊涂了。快回吧，有空常回来看看。”

        “哎。”

        郑国强答应着，背起包就走。

        郑老头：“……”

        郑国强走了以后，他问李爱云，“到底怎么回事？”

        李爱云把事情跟他说了说，感慨道：“咱们俩啊，这辈子真的太失败了。养大四个孩子，最后一个都指望不上。老大老二，我自认对他们还不错，结果呢，他们跟着媳妇屁颠屁颠的就跑了，什么生养之恩，狗屁！

        老三呢，我对他是比老大老二差了点，他现在跟着那俩学，自己把自己分出去了，说的倒是好听，什么都不要，以前给的也就给了，那意思就是说以后不给了呗。

        兰萍也15了，也不知道现在掰还能不能掰的过来。”

        郑老头叹息一声，沉默了一会，说道：“行了，咱们手上还有些钱，老三说的没错，我也不那么拼命了。老大老二都成家立业了，咱们的职责也算尽完了，老三不用咱们管，就剩一个兰萍，以后她要嫁人，多给她点嫁妆也就是了。

        抽空你教教她，家里的这些活她总得会干。地里的活她也得学。要是她运气好，遇见好婆婆、好妯娌，能让让她，说不定她能少干点，要是遇上那种爱计较的，她一点也少干不了。我就没见过一点不用干的。你也别太惯着她了。谁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真的什么也不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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