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坡商街
牛车队伍荡荡浩浩,最前的马车率先停下,长龙慢慢压缩成短龙,小云钻出车厢,走到最前,一僧一道挡在了车队前面。
小云:“二位何事?”
“无事。”
小云:“二位何求?”
“无求。”
小云:“二位何疑?”
“但问你家大施主,可愿兴教化,渡万民?”
小云:“不愿!”
“黄口之言,可有笃信?”
小云无视两人,说道:“走!”对着后面招呼了一声,车队继续前进,慢慢进入商街,一部分人离开队伍,前往库区,多数没有货物的就近去打酒喝,杜安这几车直奔家中。
龙傲天站在小院门口,遥遥望着马车,牙婆揣着手站在一边。
杜安:“天这么冷,外面站着干嘛,快进去。”
来到书房,早已烧的暖融融,炉子上的铁壶呜呜的鸣叫,牙婆提了茶壶,倒上开水,略一冲泡,给众人各倒了半碗茶,其实主要是给杜安和龙傲天。
杜安:“都坐,都坐,娉婷夫人,最近家里安稳吗?”
牙婆:“安稳倒是安稳,棚子压坏了几个,有些愁人,幸好咱们人多,只冻了少许苗,一棚蘑菇有点问题,按说应该出丝了,这一整,没了动静。”
杜安:“抽检几包,放到暖阁,看看是不是冻死了。”
牙婆:“行,两年的蛋鸡出蛋率低了许多,要怎么处理才好?全扑杀吧,有点舍不得!”
小云:“全处理掉,按风干鸡的流程做出来,妇幼怎么样?怎么没见安安香香?”
牙婆:“他俩在图书室呢,最近孩子们都迷象棋,争着看棋谱。妇幼的床位不足,夏天空置的房间全部布置启用,几处办公室腾出来,看护们稍微挤了点,不影响休息。”
杜安:“没事就好,正好你俩在,我们出去打了些皮子,摘了点松子,松子呢还需要处理一下,安排人加个班,把松子开口,皮子处理一下。”
牙婆:“多少人合适?”
杜安:“闲暇的夫人都叫上,有个三四十人就够,让石头做个脚踩的夹具,他做好,你们开工。”
牙婆:“行,我去安排,先让他们知晓事情,你们聊。”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灵儿:“有没有不开眼的?”
龙傲天:“没有,今年似乎太平静了!”
杜安:“不要放松,尤其是民兵不能松懈,预警的暗哨打起精神,增加人员配置,加强管理,家里不能出事,灵儿,在家休息两天,出去救灾,按册子把所有工人所在的村都跑一遍,今年增加两队,路上难走,咱们刚卖了货,正是撒钱的时候,招募工人,把出行的队伍弄大一点。”
龙傲天:“专门清雪?”
杜安:“啊,对啊,冬天嘛,闲来无事,搞点事情!”
灵儿:“我去玩了,师父,晚上一起吃饭,额,铁锅炖大鱼,我在食堂等你哈!”
杜安:“呵呵,好嘞,外面冷,别带着他们玩雪。”
房门咚的一声关上,也不知道听见交代没。
龙傲天:“信弟来消息,突厥有意南下,雪灾频频,冻死了许多牛羊。商队带着粮食过去换死牛羊了,此行艰难,专门走了夏天最熟悉的路线,到梁地就不走了,等着他们往南运,此举应该能缓解一下北方草原的灾情。”
杜安:“嗯,好,稳住他们,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各地经济还很脆弱,经不起战乱,等开春,让刘黑闼组织几队绺子,去草原收割一番,弥补掉这些粮食的补益。”
龙傲天:“好,让商队带过去命令,冬天休整,夏天,呵呵,刘黑闼这货,哎呀,滑不溜手,他擅长这个,只是得提醒他,别玩儿大了。”
杜安:“路过他那,他还挺安稳的,天一冷估计更闲了,休整时间充足。”
龙傲天:“呵呵,别被假象骗了,他可不安稳,别觉得冬天不适合行军,就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的,我给他留了一把防身的枪,百十发子弹,他呀,心气儿高着呢!根据以往的军报,冬天恶劣气候正是他出窝的时机,您这么想,那些小部落也这么想,要吃大亏的。”
杜安:“这老小子,果然鬼的很,他是不是拿走许多梁地的军备?”
龙傲天:“当然,经过一个冬天的适应和学习,再往更北的地方走,需要极好的御寒装备,拿走许多行军的棉毛衣物。我猜测啊,他大约会跑个远路,偷几家,不要活口,只要财物,然后呢,等开春,他这个话事人必然发怒,为这几家报仇,对着那几个家明面上的仇敌大肆攻伐一番,当然,应该是出工不出力,想尽办法捞好处,哈哈……”
刺啦刺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龙傲天很自然的起身,打开门,弯腰抱起阿黄,小云正好进后院,迎进门,三人重新坐下。
小云:“铜钱这东西真是难用,运输是负担啊!对了,长安的各处,主要是官家也开始使用票据了,纸张价格大幅降低,质量也提升许多,是不是搞点事情?”
杜安:“他们的仿伪做的好吗?”
小云:“哪有什么仿伪?几个章子按一下而已,轻松破解。”
杜安:“给黑帮的几个小子弄套设备,简陋一些的哈,别有太过浓重五里坡风格。”
龙傲天:“哈哈哈,云娘学坏了!”
小云:“嘻嘻,玩儿嘛,没事做的时候,找点事儿玩耍一下。对了,师父,东侧阶梯教室基本能用了,明年开学,是不是用新课表?我担心几位上年纪的夫子喊不动啊?”
杜安:“没有在教室设计混声部件?”
小云:“没有,西侧的大教室,哎呀,麻烦咯!”
杜安:“看,铜钱有用了,让石头做铜线,把橡胶全用了吧,不差这一两年。”
小云:“您不怕老夫子疯了呀?”
杜安:“那你就给老夫子上上课,把这些基础的电学知识普及一下。”
龙傲天:“是啊,我学了个半吊子,能开大课,一定叫我一声。”
小云突然转头,看向门口,不多时,一个小身影踏着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砰砰敲门。
小云:“门没插!”
龙御水推开门,进来,眼睛在几人身上来回转悠。
杜安:“怎么了?”
小云:“来拿书?”
龙御水:“嗯,武子叔,东家给我打了白熊皮,上点心给我硝出来呀!”
龙傲天:“白熊?!”
龙御水:“极北之地,雪原上的熊,皮毛可厚实了,穿上一定暖和。”
杜安:“那边太冷了,不能长时间待,只打了一张皮。”
小云:“看点入门的书,还是随便找几本。”
龙御水:“多拿几本,我翻翻看,有意思的存房里,没意思还你。”
杜安:“灵儿出去玩了。你怎么没跟着去?”
龙御水:“灵姐不怕冷,我瘦瘦小小的,扛不住。”
杜安:“她去玩雪了?”
龙御水:“差不多,下河砸冰呢!”
小云:“砸冰干嘛?河里有鱼?”
龙御水:“不知。”
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这次连杜安都听到了。
小云放下手里的书,推开门,来到前院,一大群人围着一僧一道,站在大门前。
灵儿:“云云,这俩人找师父。”
小云:“恩,前院布置茶具,我去请师父!”
冯二奎:“我先回桥头了,你们招呼招呼。二位师父,请了!”
“谢施主!”
不多时,所有人进了前院,寒暄过后,三三两两坐在廊板上,特意抬了茶几,摆了蒲团,僧人宣了一句佛号坐到了客位,道士闭口不言,双手一握,算行礼了,点了一下头坐下。
“道兄修闭口禅,施主见谅!”
杜安没说话,对着道士太极握,拱手一礼,又对着和尚合十一礼。
杜安:“喝口茶,暖暖身!”
小云跪在蒲团上,擎壶倒了三碗茶,先给杜安放跟前,又给僧道一一敬上。
灵儿:“我也喝,给我一碗。”
小云没有犹豫,捏起茶碗倒上,轻推到灵儿跟前,低眉垂首,不言不语。
“谢施主款待,好茶,好茶!”
杜安:“茶是茶,无好坏,有新陈。”
“施主可愿皈依佛门,弘扬佛法?”
杜安:“我门在那,你门在哪?”指了指矮小的门楼。
“佛在人心,佛在极乐,佛在卷中,涅槃经四百卷,句句显佛性。”
杜安:“佛困于卷中,和尚,你困于何处?”
“贫僧行于野,踏于地,跃于林,穿于市井,不争不困,不恶不斗,披锦兰,执锡杖,擎钵盂,敬佛之名,塑佛之像,垂佛之霖,得佛之道。”
杜安:“佛在哪儿?”
“洪荒宇宙,大千世界,无处不在。”
杜安:“茶里有吗?”
僧人眉头有点紧,随即说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杜安:“一吊钱换三斗粮,换几斗佛?”
“应知一切心识如幻,应知世间诸行如梦,佛无形无相,赤诚换得,善心换得,大爱亦换得!”
杜安:“钱换不得?”
“如地不倾动,如水普饶益,名利萌起,空寂随落。随生死流,入大爱河,爱河干枯,令汝解脱。”
杜安看了一眼灵儿,说道:“契机确已找到,心里的执着放不下,和尚,你来错地方了,笼子里关着野兽,择人而噬的。”
“寂空涅槃究竟法门,渡厄渡难,开明知悟,施主心里关着恶兽,一念悟时,众生是佛。“
杜安:“和尚,你能度化谁?”
“度化施主,不溺滨海,不染红尘,敢问施主,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菩萨,垂怜世人,可愿救民水火,点醒世人?”
杜安:“见死不救,见路不走。吾儿吃鱼,执网捕鱼,吾儿吃羊,执刀杀羊。和尚,茶如何?”
“好茶,好茶。”
龙御水:“财色取否?”
杜安:“自我可修,本我修不了。”
“六道轮回,居阿鼻地狱者众,行极乐净土者寡,回头是岸。”
小云低声细语说道:“了因和尚,五里坡容不下你的痴心,此事必然胎死腹中,是为见死不救。你所行所求,都是你以为的路,于他人无益,是为见路不走。你当佛是什么?许愿池吗?什么都能答应你?”
杜安摆了摆手,示意小云安静,对着人群里的朱大元问道:“大元,商街的摊子停多久了?”
朱大元:“十月来,连着几场大雪,各处的商路断了,勉强营业了几日,大伙一商量,门口两家留了伙计,这不,陪着灵妹子玩耍呢!”
杜安:“许你出去,独立谋生,最想去哪儿,做什么?”
朱大元:“呵呵,咱们闲谈,不是真赶我走吧?”
杜安:“闲谈。”
朱大元:“去长安,照样开家铺子,做最好吃的鲜汤大饼,买不到牛羊下水,我就做煎包粥水,以东家教我的手艺,肯定红红火火。”
杜安:“你觉得能红火到什么程度?”
朱大元看看周围的兄弟,高兴的说道:“肯定是名满长安,日进斗金,哈哈哈……”
杜安:“认为他能成的请举手。”
一群半大孩子全举起了手,几个管事的掌柜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作。
朱大元:“二哥,六,你们怎么不举手?”
小云:“开铺子的要素是什么?”
朱大元:“手艺啊,做的好吃,肯定可以卖钱,再说,我学了打烧饼,煮羊,捎带着卖点酒,炒菜虽然复杂,我也学了不少,应该没问题吧!”
小云:“铺子在哪儿?人流量怎么样?租赁还是购买,多少伙计,谁管地面,有没有青皮,有没有霸道的权贵,官府的税费几何,同行什么情况,商圈的成分是什么,你了解吗?或者说调查过吗?”
朱大元:“这不是还没开吗?真去开,肯定要调查呀!”
董秀秀:“东市的铺子,主要有三种势力,皇家,权贵,世家,其他小铺子,都是没利润的生意,勉强养家糊口,若是养家糊口,我信你能成,日进斗金,难!”
朱大元:“东家,您觉得我能成吗?”
杜安:“成子,说说看!”
龙二成:“我同意秀娘的说法,养家糊口可以,看得见的条件都是无关紧要的。”
杜安:“六子,你生意最安稳,你说说!”
龙六斤:“我同意秀娘的观点。日进斗金也不是不能做到,其中的心酸苦楚,妥协攀附,必然不能少,大概会被世家吃掉大部分利润。”
朱大元:“东家,我就不能自己把铺子做红火吗?”
杜安:“和尚,你觉得能成吗?”
“贫僧不敢妄言!”
杜安:“和尚,说说看嘛!”
“既然施主非要问,贫僧不敢诓骗,成不了,此子憨直,无市侩委婉之力,怕是多有磋磨!”
朱大元:“真成不了吗?东家,您教教我,我在街上干了这么久,经验不少的。”
杜安:“我教你什么?我也不会呀!”
朱大元唉声叹气道:“那该如何是好?”
小云:“了因,见死不救,见路不走,此为天道,纵使教了他千条万条,依旧绝不了被吞吃的下场,人就是这样,不碰的头破血流,体会不到前人话中的力量。”
杜安:“和尚,不让你在这儿建寺院并不是你修行不够,而是你我殊途,我法不容他法,这些孩子需要用自己的双手打拼自己的安稳,跟着你,不行的。”
龙御水:“我看你不如孙老头,人家背着药匣子就敢出去悬壶济世,口嗨选手!”
杜安:“别胡说,水水,云云,给两位大师拿些盘缠,云游他处吧!”
小云:“两位,请!”
一人拿了几贯钱,送了出去。
龙傲天看这两人出门走远,与杜安相视一笑,拳头碰在一起。
龙御水:“你俩笑什么?”
董秀秀:“笑你呗,你一句话差点把那闭口禅说破功!”
杜安:“哈哈,谁教你的口嗨?”
龙御水:“老师兄经常说,光说不练,口嗨选手!”
龙傲天:“应该是工厂传出来的。哈哈哈……”
杜安:“小六,你和博雅都比较擅长做生意,我问问你,如何看待宗教,另外,刚才的假设放你身上,应当如何做?”
龙六斤:“回东家,商人低贱,到哪儿都让人看不起,这是国情,任人欺凌也不至于,首先选一家权贵,或者世家,入赘最好,若是不能,找一家交底,比如新兴起的几位国公,投到门下,做个打理生意的掌柜,一辈子安稳,能有个五成以上的把握。”
龙傲天:“憋屈了些。”
龙六斤:“是的,武子叔,憋屈了些,乱世苟活已是不易,憋屈总比路边枯骨强一些。偏僻小城,自己做大,积累几代,也不无可能。宗教,我不太明白,总觉得他们太虚了,净整一些来世如何如何,不太信。”
杜安:“人只有一世,长生不老,永生不死都是妄想,扶持你们成长需要海量的资源,而毁掉你们,有时候只需要几句话,水水刚才问,财色取否?你们觉得取还是不取呢?取,请举手。”
这次的选择也很意外,龙六斤,龙二成,董秀秀,小云都举起手,一帮半大小子却没举手。
杜安:“所谓财,乃是人之本能,财富就是资源,这是生存发展的根本,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谁都不喜欢,所谓色,也是族群壮大的基本动力,没有这个,人就自己灭亡了。无论书上说,怎么怎么守礼仪,避美色,都是有违人性的,在实际的工作生活中,恪守本心,不越矩已经足够。”
小云:“师父说这个,是要告诫你们,不要因为钱迷失了心智,想坑你们,一定会许你们钱财美色,这些都是靠不住的,能靠得住是多年战友,结发夫妻,父母妻儿,他们会真心真意的站在身边,当然了,真给你下套,你也躲不过。”
龙傲天:“哈哈哈……是啊,是啊,那时只能拼拼老骨头的余威啦!”
灵儿:“净扯没用的,谁敢反水,我捏炸他的屎包!”
杜安:“行了你,别领着他们玩雪,挺冷的,去暖和地方待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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