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城北高山的地块运送土方的工程完工后，按照原先的合同，柱子带晓强跟晓玲一同到高山在省城的天隆房产开发公司的办公室进行工程款的结算。这是双方预先联系好了的。见面后，双方略做寒暄，柱子就直奔主题。

        “高总，您看这土方工程也完成了，这工程款是不是现在给结了？”

        “这是应该的。石总您真够义气，不仅土方您给的量足，而且在小桥、沟渠、流水等处的施工中给了我那么多方便，真够朋友。没说的，我这心里，只剩下了感激二字。不过，我眼下有个难处，说出来也许您石总不信，我现在手中资金有些困难。您也知道，这接下来的房产开发就需要我投下十多个亿，而这个工程，处处都要先付钱，手头紧啊！这不，银行里天天催着还款。不过石总您放心，您对我够朋友，我高山也不能不讲义气，我就是砸锅卖铁，今天也要把您的工程款给结了。不过不是现款，是一批值钱的玩意儿——翡翠，怎样？这批翡翠还是我早些年前花大价钱买来的，我一直宝贝地舍不得出手。唉！现如今生意做得手头这么紧，资金链都快要断了，不得不靠卖这些家底子过活了，还望石总您不要见笑。”他高山把谎话说得比圣经都高尚。说着，他从办公室的保险箱中提出一个精致的手提箱，打开，里面现出了部分翠绿的翡翠器件。

        “高总，您这就是让我为难了。一，我要这些宝贝也没有用，二，我也不知道它的价值，您让我怎么跟您算？”柱子一见，确实有些为难。

        “石总您放心，我这些翡翠当时都是经过中国宝石协会鉴定后标了价的，这些年翡翠的价格又涨了多少，您石总多少也应该大概有个数，不敢说翻了几番，一倍是最保守的价了。我就跟您打个折，按最低价，一倍！这够朋友了吧！”

        “这……这，总共才两千万，您高总哪儿挤不出这点儿钱来？”

        “石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当家也应该知道柴米贵，现如今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了其他的办法”。他高山的意思很明确，要，就是这些翡翠，不要就拉倒，想要现钱，那就等着吧。

        这真是个好钉子。话说得冠冕堂皇还让你欲哭无泪，想生气还都没借口发作。人家不是明着赖你的账，为了付你的工程款，我都砸锅卖铁典出家底子了，你还要怎样？其实，这就是个柔中带刚的软钉子，如果你柱子没有本事，那你就只有乖乖地给我吞下去。河网开挖中你给了我一闷棍，现在我这里不能不还你一阴脚，这就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好！高总，您这付款方式我接受了，但这些东西到底值什么价，我不能光听您自己说，我也要找个明白人来，咱两家当面鼓对面锣地敲定了再结账，如何？”柱子从来就不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你敢跟我来这手，我就奉陪到底。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随时在这里恭候您的大驾。”高山端茶送客。

        柱子一行三人出得天隆公司的门来，到了司机小王的车上，晓强说话了：“他高山明明就是想赖账。”

        “这还用你说？关键是怎么对付他。”财务总监晓玲直接把自己一肚子的怨气朝自己男人身上发泄。

        “这事不用发愁，我来想办法，如果治不了他高山，往后咱们这地产公司也不用再开了。”柱子一脸淡定。

        是啊！同行是冤家，自古一山不容二虎，争斗自然是免不了的。

        柱子最先想到的就是冯有年。电话打过去，却是忙音。再找林江问，说是到美国去了，公司的业务。没有办法的柱子就想起了远在腾冲的忘年交毛永年。电话中说明了自己的困难，毛大师没有二话，一口答应下来，最后还跟柱子说他家那个藏獒半年前产下了六只小崽，这次去他决定给他这个忘年交的小朋友亲自带两只过来。这可给了柱子一个大大的意外惊喜。

        毛大师是乘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从昆明赶到省城的，同来的还有毛大师的儿子和两只壮硕的黑色小藏獒。柱子到机场亲自迎接。

        再次到高山办公室的是四个人，昨天来的柱子他们三个又加上了一个精瘦的老者。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赤膊上阵。

        看过那箱翡翠玉器，毛大师问高山：“高总您这些货是想要个什么价？”

        “不多，就两千万，这是给石总的工程款。”

        “这样吧，高总，我那儿也有一批翡翠，成色比你这些还好，我给你三倍的重量，按你说的价格，再给你打个对折，成交后，我替你把石总的工程款给结了，如何？”毛大师笑眯眯盯着高山。

        “你……”高山一口气被噎住，整个脸都紫了。

        “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些翡翠，都是b货，也就是通过手段加工过的物件，不是不值钱，但它绝对值不了您高总说的两千万。这一总儿在市面上出售了，兴许能有个一百万。你看这块玉佩，确实是翡翠的料子，但原来质地里面有杂质，有人就用药水把里面的杂质给侵蚀掉了。这不，你看这里面的纹理都模糊了，形象地说，这块翡翠就是——糠了。”说着，毛大师用专用的透光灯一照，在大师的指导下，众人也都清楚地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你再瞧这一件，它就是用翡翠加工后的下脚料重新又塑合的。表面看起来翠色很足，但你细看质地的纹理，根本就是乱的。还有这件，明明就是一件新物件，而且还是个有瑕疵的，却故意弄了个土沁充古物。”毛大师一件件细细说来，把这几件翡翠假货给揭了个底儿掉。

        事情到了这地步，如果他高山再不认账，那就是明着耍无赖了。

        “啊？不是大师您这么一说，我这辈子都还被蒙在鼓里，原来我是被骗了。可是大师您看，这里不是有中国宝石协会的鉴定书吗？这难道也有假？”他高山见势不妙，急忙见风使舵。

        “就这些鉴定书，你如果想要，我明天就能给你弄一车来。现在的一些什么专家协会，早拿自己遮羞的裤衩来当酒喝了。”毛大师一脸不屑。

        “实在对不住了石总，都是我穷极了没办法，拿这些丢人现眼的破玩意儿来想顶账，没想到好心办了件糊涂事，差点儿害了石总您。实在抱歉！我这就去给您借钱去，哪怕银行的利息不付让贷款给停了，我今天也一定把石总您的工程款给结了。”高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很快，办完转账手续，众人回到酒店。接风、感谢的酒宴自不必说，柱子要留毛大师到南山多住几天。

        “大师，您好不容易来这儿一趟，就到我家里多住几天，上次我跟您说要介绍个朋友跟您认识的，不巧他这些日子到美国去了，有些生意上的业务，不会耽搁多长时间的，最多三五天也就回来了。”

        “小兄弟，见不见都是要有个缘分的，缘分不到，等，也是无缘。再说，我那作坊里最近又接了不少活，都急等着要，耽误不得的，不然失信于人就没礼貌了。咱们青山常在，有的是见面的机会，这次就不打扰了。”大师一片赤诚。

        “好吧！既然大师诚心待我，我也不跟您虚客套。要走，我就不强留了，但我的一点儿心意您一定得收下。”说着，柱子塞到大师手里一张银行卡，上面没有任何数字标记。

        因为没有任何数字标记，毛大师就不知道该不该拒绝。多了，自己可以客气客气，但少了，再客气，就有些矫情了。最后，毛大师深深盯着柱子看了好几眼：“好，既然是小兄弟的一番心意，我再推辞真就是矫情了，咱们青山不改，友谊长存，有事你就说话，我一定随叫随到。”

        “大师您待我这么诚心，我柱子应该亲自送您回云南的，但我现在手里有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急事，脱不开身，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再叨扰您那老酒喝。”柱子也情谊款款。

        柱子亲自送毛大师到机场，直到看着毛大师父子二人过了安检进了候机厅才离开。在机场候机厅，毛大师在Atm机上一刷卡，细细一数，整整一百万。唉！通常百分之三的佣金他柱子却超出了一半，连两只藏獒的钱也给了翻番。

        “知道什么是大气了吧？用人，能让人心甘情愿。这个人，想不成大器都难。学着点儿，这就是个人的魅力，无形的资产。”毛大师及时教导儿子。

        古城河网开挖的建设工程如期完工。古城的血脉已经畅通。接下来各地块开发建设相继展开，整个古城更热闹了。

        南城的房地产开发设计是早就规定好了的。沿街大多都是二层仿古商用建筑，后面的四合院最高不得超过三层。这些都不需要柱子操心，前面自然由晓强顶着。他所操心的是奶奶的老宅规划。奶奶最倾心的是原先后花园的池塘，可是现在规划中的一座四合院根本没有办法建池塘，哪怕是个澡盆大的池塘。地皮很贵，寸土寸金。柱子就抛开原先的设计图纸，来到南城门的城墙上，从高处盯着奶奶家的旧址出神。要最先成全奶奶的心愿，先凿一个池塘，再建庭院、房屋，该怎么设计？思路已转换，柱子一下子乐了。前后左右九座四合院连在一起，拿掉中间的一个四合院建池塘，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八个院落连在一起，自己家里的几个亲人都还不够分的呐！

        一年后，古城的建设陆续完工了。南城的建筑，从城中心的湖心广场开始，紧邻宽阔湖南路的沿街被设计成了临街的商铺，门面朝北，虽然背阴，但面朝湖心广场，背靠高大土山，浓密的绿色植被送来阵阵清新，也是自成聚财的格局。湖心广场南面的土山是整个古城的制高点，精心栽培的植被、树林是古城最好的绿化，山顶上精致的古建凉亭是游人最爱去的地方。站在凉亭上，北望眼前就是宽阔的湖心广场，四周都是清新典雅的徽派建筑，白墙灰瓦的庭院鳞次栉比，很是气派。城南远处就是水波荡漾的宝鼎湖，景色蔚为壮观。整个古城建设，白墙青砖灰瓦，典型的徽派建筑，优雅而不失庄重；曲径小桥流水，清幽而不乏生气。精巧别致的街道，碧水清清的小河，邻水角门边的泊船码头；或小街漫步，或水上泛舟，或临水浣衣；闲暇而舒适。生活此间，当是人生极乐。整个古城，就是一大片高档别墅区，整个江南水乡的景致。

        最先竣工的是二号地块，最先展开房产销售的也是二号地块。但在柱子和潘登的努力下，整个古城作为府城的商业旅游开发的项目，南门和西门被确定为进出口。从南门进，逆时针从东到北再到西出；从西门进，顺时针从北到东再到南门出。当然，湖心广场是整个古城的中心，是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这一决定，就直接影响了房产的销售。但整个古城，立即成为府城的中心，优雅清新的环境和火热的商业氛围，吸引了各地大批的巨商大贾，整个房产迅速被销售一空。柱子在南城门里、南北大街的西侧、城内第一条小河的北面，留下了整整一个街区——12座四合院的房产。

        四月，仲春，山花烂漫的季节。在一个周末温暖的下午，柱子、秀兰、柱子的父母连同几个大爷大娘还有小妹、石头等一干小孩子一同陪着奶奶来到府城的老宅。车子一到南城门就停下了，奶奶说要走着看看。走过南城门里的第一座石桥，左手边就是奶奶家的老宅了。临街西面是一溜朝东的门面，门面前是一溜槐树，可惜现在槐花还没有开。当年，每当槐花盛开的时候，就会有漫天飞舞的蜜蜂伴随着甜甜的花香沁人心脾。过小桥桥头左转是宽敞的门前石板路，路北就是庭院的大门。宅子临街却门前僻静，没有喧闹的烦躁。门前过路南就是精致的石阶，下面临水是个小巧的码头。大门是青砖灰瓦的门楼，朱漆的厚实木门，门的两侧是一对青石的石鼓，而且是旧的，和原来的很相像。奶奶摸着凉爽的石鼓就有些激动。进门是青砖白底的影壁，中间有个砖雕的大福字。过影壁正面的是一进堂屋，这里当时是奶奶的父亲看账册的地方。两侧各是三间厢房，东侧是伙计们干活的铺面，店铺门面直接开在了临街，西侧是伙计们的住房。从西山墙的夹道再向北，就是二进的院落了。庭院中心路的两侧各有一棵高大的白玉兰，那是奶奶的母亲最喜爱的。正房的西侧就是奶奶当时的闺房。庭院两侧的东西厢房是当时下人的住处，东厢房的最南一间是当时的厨房，奶奶小时候最喜欢的是偷吃吴妈做的槐花蜜膏。奶奶在自己的闺房前没有过多停留就直接转西侧夹道的角门走进了后花园。一进后花园，奶奶的眼前一阔，眼睛就亮了。原来是一个大院套着奶奶家原来的两进的四合院。现在的后花园比先前的还要大，没有了四合院束缚的整体显得更加宽敞了。一座精致的池塘静卧庭院中心，有小巧沟渠与门外的小河相通，清澈的湖水如镜子般平静明亮。池塘的东北面靠近皂角树下有一架秋千。当时奶奶的父亲就是让人做好了一个并亲自给拴上了的。快89岁的奶奶就直接坐在了秋千上，柱子轻轻一荡，奶奶就闭上眼睛飘荡了起来。看着满脸陶醉的奶奶，众人都偷偷抹掉心酸的眼泪陪着奶奶笑。也许是大爷的声音有些异样，就给奶奶听出了端倪。她示意柱子停下，转过身，坐在秋千上面对众人。

        “都不要难过。今天我还能来老宅看看，应该是个大喜的事情。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三灾六难的？能活下来，就是祖上积德、老天保佑了。而且今天你们都一家一道的活的还挺滋润，我看着高兴都还来不及呐！想当初是你们的老姥爷自己单打独斗，到你们的爷爷也是独立支撑，看看现在你们小兄弟几个团结一心，撑下这么大个场子，我是打心眼里高兴。就是你们的老姥爷和爷爷在天之灵见了，也会心满意足的。”奶奶环视众人：“今个天气不错，玉林你去张罗些吃的，晚饭就在这院子里吃了，今个晚上我还想去东城的天齐庙去瞧瞧热闹去呐。”说着，奶奶自己用脚撑地后退几步，如儿时的少女般再次荡起秋千。

        众人见奶奶高兴，这才放下心来。欢快的笑声立时充满庭院。见到大人们都高兴地笑起来，得到解放的小妹和石头也都嚷嚷着要坐秋千，奶奶就坐在皂角树下的石桌旁笑看着孩子们玩耍嬉闹。为谁先第一个坐秋千的问题小妹跟石头二人争执不下，奶奶也不干涉只在旁边瞧热闹。最后是小妹以让石头戴一天红领巾的代价第一个坐到了秋千上。

        飘荡的秋千，银铃般欢快的笑声，晓强复古的镜头里又重现了八十多年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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