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窗外已是瓢泼大雨,徐真真冲了个澡出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多了三条短信,她大致扫眼,许是见她一直没回消息,宋尧一连问了三遍:到了吗?
她讽刺一笑,突然就有些看不懂他了。
明明不爱,为什么又要纠缠?
至少,她现在决心要做个有骨气的女人。
徐真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上沙发,她随手拿起旁边一本旅游杂志翻看。厦门鼓浪屿自由行的广告贴得又大又醒目,徐真真看了看景点的介绍和价格,微微有些心动。
在云江市压抑了这么久,满脑子都是宋尧的阴影,兴许,她是时候该出去散散心了。
逼近初冬,温度渐冷,有时的雾霾仿佛在城市上空罩上层白布,容易令人迷失方向。
乔予笙做完月子之后,很少出门,她一门心思都在顺顺身上,也没多少精力关注外面的世界。
谈祉睡眠好,胃口好,四十多天长得白白胖胖,抱起他时,小胳膊上处处都能看到藕节般的肉,慕容钰疼孙子,每天都要亲自带上几个钟头,王秀兰更不用说。
顺顺受到很多人疼爱,典型的含着金匙子出生。
秦家那边的人,时不时发来关怀的信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乔予笙从未理会过
。
外头有些冷,临出门前,乔予笙摸了下孩子的背,适时给他加了几件衣服。
坐上谈枭的车后,一家三口第一次到医院做检查。
由于雾霾的原因,能见度不高,男人的跑车行驶缓慢。乔予笙坐在副座,她怀中抱着熟睡的儿子,自打出生到现在,顺顺很听话,除了刚开始的半个月白天睡觉晚上哭闹,之后一直乖巧得很,也许是冥冥中的血缘关系,小家伙似乎能够体谅妈妈的辛苦,对这个新世界也有足够的适应能力。
车子行径到拐角,前方出现交通事故,以至拥堵。
交警还在极力疏散通道,谈枭干脆熄了火,停在原地慢慢等待。
乔予笙埋头紧盯着怀里的宝宝,谈枭情绪被她唇瓣上的温婉感染,不由自主的将大手伸过来,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男人的掌心很暖,有一股浓浓的温度,是乔予笙最为熟悉的感觉,她抬起头,一眼望入谈枭的眼睛。从未这样仔细看过他,那对茶色眸子,深沉,邃曜,如鹰隼,能够洞察一切,又如硫酸,把所有的东西都能化为乌有。
人类的感情,有时候特别神奇也特别奇怪,根本不用多么轰轰烈烈的过程,无需惊心动魄的冒险,它就会从一点一滴的平淡中,慢慢渗入骨髓,等到发现它的存在时,或许,已经中毒太深。
乔予笙不知道自己对谈枭的感情到底徘徊在什么程度,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她离不开他了。
他们之间,是存在着一种名为爱情的东西的。
“枭,”乔予笙咬住嘴角,那件事她依然放不下,“如果以后碰到宋卫,我该怎么办?”
“有些事,迟早是要面对的。”谈枭轻握了下她手背,“有我在,不用怕。”
乔予笙眼眶噙泪,她不愿承认,父亲是她这辈子很难跨越的一道坎,即便有谈枭遮风挡雨,有他宠着,护着,可她内心的伤口,却是很难看得见的。
“真的要面对吗?”
她可以选择逃避吗?做为一个女人,并不是任何事都有勇气接受的。
谈枭收回手,狭长的视线送往挡风玻璃外的几米处,他思忖片刻,语气尽量保持平静道,“他已经在着手调查你了。”
“什么?”乔予笙惊慌之余,不忘压低喉咙,“那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谈枭面色慵懒的靠入椅背内,“我做了些手脚,隐藏了你父母的姓名和重要背景,不过……”男人绷紧唇色,某些话又不得不说出口,“他一心盘算着遗嘱的事,一定会在你身上做文章。”
闻言,乔予笙眼眸黯淡,她在明,宋卫在暗,若有一天真的兵戎相见,到那时,她会不会束手无策?
越想,她心里堆积的东西越多,乔予笙索性闭起双眼,将目光中的复杂全部收起来。
同跑车并行停下的另一辆出租车内,女人戴着防污口罩,大半张脸被掩住,很难看清楚长相,只不过,当她那双瞳仁盯着乔予笙时,潭底显露的光泽,尖锐,狠戾,还有浓浓的恨意!
真是狭路相逢,有些事,本来她都忘了,可这会儿,老天爷偏又让她记起来!
乔予笙,你的好日子快来了,等着瞧吧!哈哈哈!
约莫十来分钟,车辆逐一发动引擎
。
眼见道路变得顺畅,谈枭轻踩油门,四个车轮碾过湿滑的路面,渐渐消失在雾丛中。
医院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乔予笙刚刚进入裴景弘的办公室,屁股还未坐稳,就收到宋尧打来的电话,她忙起身,“枭,我出去接个电话。”
谈枭抢了裴景弘的办公椅坐定,双腿交叠,他接过乔予笙手里的顺顺,裴景弘迫不及待凑近细看,“果然是你儿子啊。”
谈枭一条长腿扫过去,“废话。”
裴景弘嘻皮笑脸跳开,“长大了一定要当女人的祸害,可不能像他老子那样没出息,就被这一个女人牵了鼻子走。”
谈枭横他眼,俊逸的脸上似乎写着:你丫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出了办公室,乔予笙走到旁边,“喂。”
“徐真真去哪儿了?”
宋尧开门见山,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给她,乔予笙趴在三楼的阳台上,目光朝下望着一楼大厅内来往的人群,“我不知道。”
“不可能,”宋尧一口咬定,“她究竟在哪儿?”
乔予笙在电话这端听着男人的语气挺焦急的,她神色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你去她店里了吗?”
宋尧皱眉,“店里是苏堇在看着。”
“那你问小堇啊。”
“她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乔予笙转过来,将背抵着阳台,“真真住处找过了吗?”
“找了,”宋尧说话阴测测的,“我都快把云江市翻遍了!”
“噢,”乔予笙单手环胸,不紧不慢做出肯定,“那就是离开云江市了吧,至于她去了哪里,我是真不清楚,我在家边坐月子边带孩子,根本没时间和她联系。”
没时间和徐真真联系……才怪!
徐真真去了外地旅游,最近时常在微信里给乔予笙发来海边的风景照,还有鼓浪屿那些街头小店的照片,厦门海边的酒吧一条街上,还有真真和那些老外歌手的合影。徐真真背着双肩包,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每一张照片里,她沐浴阳光,笑靥如花,再不是被宋尧骚扰的那种阴郁。
乔予笙看的出来,她想重新开始,想重新去找回年轻的自己,宋尧不过就是她生命中一个过客,既然不合适,又何必非要将就着捆绑在一起?
“你真不知道?”
乔予笙撒起谎来脸都不红一下,“真的。”
男人在电脑那端沉默了会儿,紧接着便挂断了,看着转瞬跳回主屏的手机,乔予笙倒有些猜不透宋尧的心思了,如果不喜欢,他又为何要穷追不舍,如果喜欢,又为什么不懂珍惜,如此糟践别人?
在心里叹口气,乔予笙将电话放回衣兜内,折过身时,正准备走向办公室,好巧不巧的,却遇见了一个人。
乔予笙双腿微怔,浑身犹如堕入冰窖般,一股冷意嗖地淌遍四肢百骸。
宋悠悠左手挽着刘芝夏,右手挽着宋卫,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正往这边过来,彼此脸上洋溢的幸福,是乔予笙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
她眼眶泛酸,却又倔强的硬逼着自己不准泄漏任何情绪。
从小到大,她生活在军屯镇那栋老旧的小区,据说是自己家的老屋拆迁后,村里人集体搬过去住的,左邻右舍都是老街坊,知根知底。
生活这么多年,难免听到些不好的风言风语。
乔蓉是个漂亮老实的勤快人,洗衣做饭干农活,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结婚头两年,宋卫一心想搞艺术,整天拿着个画笔创作灵感,其余的什么也不干,他有才华,有梦想,想当艺术家,想出人头地,乔蓉默默支持,从未抱怨过一句,家里所有的重担和收入来源,全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平日里,她做些针线活,农忙的时候便到田里收庄稼去卖。时间一长,久而久之,宋卫不仅没成功,还养出一身臭脾气,每每推销不出去自己的画作,一回到家,他总是冲乔蓉甩脸色,虽不至于打骂,但心里到底不爽。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明白了没有钱的重要性,贫穷夫妻百事哀,宋卫更加笃定要变成有钱人的想法。
乔蓉是个温婉女子,永远都在包容他。
那个年代的女人,一旦付出真爱,就等同于付出了生命。
而如今……
乔予笙微咬嘴角,她母亲的善良,又换来了什么呢?
为什么宋卫会成为她的亲生父亲?
宋爷爷说,宋贤第一次带她去见他的时候,为了了解清楚她这个未来孙媳,便特意去调查了她的资料,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宋家流失在外的亲人。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阴差阳错。
她站在走廊中央,一身黑白相间的毛衣,如此醒目的位置,很快便被迎面而来的三个人发现,乔予笙并没有避让。
宋卫抬起头,清锐的眼神望去。
四目相对,这大概是乔予笙第一次如此正视他,却是在这种情景下。
宋卫五官端正,即便现在逼近五十,眉眼间也有着年轻时候的风流倜傥,其实只要细看,会发现乔予笙同他的眼睛和鼻子特别相似,只不过很难往那方面想。
宋悠悠挽着父亲的手,一见乔予笙就有种憎恨的眼神,“你怎么在这儿?”
宋悠悠打量乔予笙,生完孩子,她身材不仅没有走样,反观比以前更为好看,可是再漂亮又如何,一样令她讨厌!
乔予笙面容淡淡,“这里是医院,公众场合,不是宋家的产业,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
宋悠悠上前一步,被宋卫拦了下来,“别闹。”
“爸,”宋悠悠跺了跺脚,“她欺负我。”
乔予笙双手垂在身侧,收紧的十指掌心内全是热汗,她明明很紧张,却又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平静。
宋悠悠受委屈的时候,有个爸爸护着,她呢?
刘芝夏朝宋卫使个眼色,男人心领神会,不由冲女儿指责起来,“悠悠,这是谈太太,不准没礼貌。”
“什么谈太太,不过就是个攀附权贵的女人罢了!”
“悠悠!”宋卫装模作样的怒斥,“还不给谈太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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