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见茹常这般表态,开心的将其从地上扶起来。
“茹爱卿能这么说,孤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来来来,你还没用午膳吧,正好陪孤一起随便吃点!”
朱允熥热情的拉着茹常去了偏殿用膳,茹常看着满桌子的菜品,感动得稀里哗啦。然而,朱允熥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把他感动坏了。
“其实孤平时吃的没这么丰盛,今天是得知你要来,这才特意命人准备了一番。”
“殿下,您对微臣的恩德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呜呜呜……”
朱允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让人家替你去卖命,怎能不给人吃点好的?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朱允熥还命人给茹常倒了一杯酒,茹常小心地端起酒杯,在接满了一杯酒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落座。
“茹爱卿,不知你对孤的新政有啥感想?”
茹常闻言赶忙起身说道。
“殿下,微臣在钟山煤矿之时,也曾拜读过您的不少大作。”
“您在报纸上发表的几篇文章,微臣都反复看了多遍,窃以为对您的新政还算有一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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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想做的乃是利在千秋之大事,彻底解决困扰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之困局!”
“微臣昨天在看了殿下的手谕后更加坚定了这点!”
“虽说殿下的政令不多,只有寥寥数条,但每一条都直指要害,针砭时弊,有彻底革除大明财政弊政之决心!”
朱允熥听到这儿眼睛直放光,他之前在报纸上放出去几篇“放风”类的文章,没想到还真找到知音了。
只是这知音不是别人,竟然是被自己贬到矿上挖煤的茹常,这就让他有点尴尬了。
难道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真的能令人脱胎换骨?
朱允熥想到此处,对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生出别样的期待。
要是采用轮流制,把朝廷官员都送过去改造一下,是不是用起来更顺手?
茹常见朱允熥脸色不错,就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说到皇太孙心坎里了,因此胆气更加大了几分。
“请殿下恕微臣大不敬之罪!”
朱允熥听到这话就知道茹常接下来要说啥,开心地对其说道。
“孤恕你无罪!”
茹常躬身一礼道。
“谢殿下!”
“微臣斗胆说一句话,陛下英明神武,历代帝王皆不能及。然则,陛下对于财税之事过于武断了,给大明留下不少弊病。”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陛下,陛下承袭前朝之制,前朝的财税就是一笔湖涂账,咱们大明在此基础之上建立,能有今天这般规模已然是皇帝陛下宵衣旰食,勤勉治国之建树了。”
“然则,前朝之弊政,我朝也继承多矣。”
“比如户籍制,军户制,赋税制等等,都存在很多问题。”
“军户隶属于指挥使管辖,民户属于地方官府,匠户又有一套说法,这等于将百姓分成三部分,又分属三部分分别管辖。”
“彼此间互不统属,也给人留下不少可乘之机。”
“现在江浙地区就有不少军户、匠户逃亡之事发生,去外地冒籍成为民户。”
“民户也多有铁脚诡寄、活洒、死寄、悬挂逃回、寄庄等隐匿田产的手段。”
“不过危害最大者还是团局造册,富人豪强跟地方官府合作,隐匿富人田产,从而达到减少赋税之目的。”
“此次朝廷公布的洪武二十四年田亩数量如此之少,就是地方上团局造册,隐匿田产所造成之后果!”
朱允熥越听眼睛越亮,很多东西他都不清楚,却没想到茹常知道得如此门清。
“茹爱卿对地方之事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茹常听到这话,不由露出一声苦笑道。
“殿下,不是微臣懂得多,实在是……”
“其实这些事情,朝中大多数官员都是知晓的,只是没人愿意说罢了!”
朱允熥听到这话脸色蓦地一沉,这也是他最为痛心疾首的,但也是最无可奈何的。
茹常能说出这些话,就是向朱允熥表明心迹,他是真心想出来做事,而不是跟那些官员沆瀣一气。
朱允熥也明白茹常的想法,决定给予茹常更大的支持。
“既然茹爱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孤也给你交个实底!”
“只要茹爱卿敢当孤的苍鹰,孤绝不做汉景帝!”
汉朝的郅都,就是因为汉景帝没扛住窦太后的压力,这才被汉景帝处死的。
不过,郅都还不算最冤,最冤的乃是他的老师晁错,也因为他没扛住朝臣的压力给杀了。
可以说,汉景帝纵有再大的功业,这两个人之死依然是他抹不去的污点。
茹常见朱允熥说出这番话,感动得赶忙离席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他这次都做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打算了,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孙竟然有如此担当,竟然愿意保他一命!
如果换成别人说这话,茹常绝对不会信。但朱允熥则不同,朱允熥死保常升、蓝玉,不惜跟满朝文武作对,甚至跟老皇帝作对,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朱允熥说保他,那就一定会死保!
“微臣叩谢殿下隆恩,殿下待微臣至此,微臣敢不为殿下效死力乎,呜呜呜……”
朱允熥故意让茹常哭一会儿,这才命人将其给扶起来。
“茹爱卿,若是孤让你任山东布政使,你将如何做?”
茹常听到这话就知道,上任前的正式考核开始了。
“回禀殿下,微臣给自己定下三件事!”
“其一,坚定执行殿下的新政!”
“其二,严查民间隐匿田产!”
“其三,严厉打击地方豪强!”
朱允熥听了茹常的三件事,手指在桌子上弹跳了一会儿,这才幽幽开口。
“山东的豪强有点多,孤再给你配一百锦衣卫,随时听你派遣,并保护你吧。”
茹常并未拒绝,而是非常配合地谢恩。
在他看来,这一百锦衣卫可不仅仅是保护,可能还起到一定的监视作用。
朱允熥知道茹常会错了意,但也懒得解释,在招待完茹常后就给了他圣旨,以及王命旗牌,让他去山东主政一方。
茹常也不负朱允熥所托,从文华殿出来就给自己套了个纸枷锁,然后带着一口棺材去山东上任了。
茹常一到任上,就召集全山东的官员申明自己的三件事,又给他们制定了一系列考核指标。
山东的地方官员看到茹常摆出这个架势,一个个只能暂时配合。
茹常在给一众官员开完会后,则领着一百锦衣卫挨个府县的巡查,准许地方百姓击鼓鸣冤,并可当街告状。
通过一系列的桉件,茹常诛杀了不少地方豪强,甚至连青州齐王府的管事都给宰了。
此事一出,整个山东省为之一震,各级官吏全都战栗,地方豪强举家搬迁。
豪强虽然搬走了,但土地却都留了下来,全被茹常以官府的名义给没收了。
期间对于不配合的官员,茹常也使出雷霆手段,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能就地处斩者绝不送进京。
对于犯错比较小,但却比较耽误事的官员,则全都一股脑革职,扔到城墙底下和泥搬砖去。
此举虽说震慑了山东官场,但也给他造就了不少政敌,引得百官弹劾他是酷吏。
相对来说,文官虽然痛恨茹常,但也只是痛恨而已。鲁王府和齐王府就没那么客气了,明里暗里不知派了多少人刺杀。
幸亏朱允熥早就料到了这点,提前给他安排了一百名锦衣卫保护,否则茹常刚一到山东就得被烧死在驿站里。
虽说茹常大刀阔斧地改革进行得比较顺利,但由于他之前杀人太多,依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让他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了。
王命旗牌可以先斩后奏,但对于官员的任命就没权利了,只能向朝廷请命。
好在他身边有锦衣卫,可以借用锦衣卫传信。
朱允熥接到茹常的信后也陷入犹豫之中,如果他只是缺人还好解决,但他现在要从煤场往出捞人,这就有点难了。
不过最难的还是另一件事,茹常这厮竟然命人给齐王揍了……
不得已,朱允熥只好去找老朱,让老朱以皇帝的名义特赦,同时问问齐王挨揍之事如何处置。
老朱自打重建中书省,就不再像以前那般天天上朝了。
当然,也是洪武十四年到洪武二十四年的田亩数据给了他严重打击。
正应了那句话,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那他还干个屁?
现在老朱都是将国事扔给大孙,自己躲在后宫逍遥快活……
因此,在得知朱允熥的来意后,老朱气急败坏地将其给轰了出去。
“滚!”
“你以前偷玉玺的本事呢?”
“现在倒来听话劲了,是想让咱替你背锅吧!”
郭惠妃见老朱生气,赶忙拈起一粒葡萄塞进其嘴里。
“皇爷,消消气,皇太孙这也是尊重您,这才过来问您的意见的,您咋还能生气呢!”
老朱闻言横了郭惠妃一眼。
“你少替他打马虎眼,他大老远过来准没好事!”
朱允熥听着这两公母一唱一和的,尴尬地咳了咳道。
“皇爷爷英明……”
“钟山煤场的人好办,参照茹常的例子,把他们发配到山东就行。”
“现在孙儿遇到一件难事,茹常在清查青州田亩期间,跟齐王发生了点冲突,致使齐王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
老朱闻言眉头顿时皱起来,不悦地瞪了朱允熥一眼。
“什么齐王?”
“那是你七叔!”
朱允熥赶忙附和道。
“对对,我七叔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
“皇爷爷,您要是过段时间收到七叔告状的信件,可千万别信啊……”
“真是他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事后茹常也全力救助了……”
老朱听到这事,气的抬起手,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逆臣竟敢欺咱皇儿!”
“咱……”
老朱刚想宣布茹常的死刑,看到大孙在一旁站着,顿时止住话题,冷着一张脸问道。
“逆孙,你打算如何处置茹常?”
“回禀皇爷爷,孙儿决定狠狠地训斥他!”
老朱闻言心里有点失望,感觉大孙对茹常的处罚太轻了。
现在茹常敢将齐王拉下马,未来就敢将齐王逼死!
虽说山东新政之事很重要,但让老朱牺牲儿子,老朱还是心疼的。
“那你七叔呢,你七叔咋办?”
朱允熥闻言皱眉道。
“我七叔在此事上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就命锦衣卫将其锁拿入京,关在锦衣卫大牢里反省几个月吧……”
“啥?”
老朱听到这番话,惊得从椅子上“蹭”的一下站起来。
“你说啥?”
“你竟想这样处置你七叔?”
朱允熥挠挠头道。
“皇爷爷要是觉得处罚轻了,孙儿就将其关一年?”
老朱听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抓起桌子上的葡萄酒砸了过去。
“滚!”
“咱今天都不想看到你!”
朱允熥接过老朱砸过来的葡萄,笑嘻嘻地就跑了出去,临走之时还不忘气老朱头一下。
“孙儿谢皇爷爷赏赐!”
在朱允熥跑掉后,老朱对着其背影破口大骂。
“逆孙!”
“就这么急着逼死自己的亲叔叔?”
“咱真是瞎了眼,咋就挑了这么个逆孙!”
郭惠妃听着老朱放嘴炮,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心道不管好赖,皇爷都不敢废了朱允熥了。
就算朱允熥不反,朱允熥手底下的靖海卫、兴武卫也不能干啊。
更何况,常升还领着十来万军队在边境上晃悠呢,要是听说大外甥被废了,还不立马掉头打回来啊!
“皇爷,骂两句得了,您可别真生了废立之心!”
“现在大明这摊子事,还真离不开皇太孙了!”
老朱闻言气哼哼地道。
“咱还就不信了,没了他朱屠户,咱还得吃带毛猪?”
郭惠妃听到这话,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明明您才是朱屠户吧?
“皇爷,您还没看出来吗,皇太孙是故意跟您闹着玩呢,他怎么可能派人去抓齐王?”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要是没有咱拦着,你当他真不敢呢?”
“要是咱死了,估计他都敢命人直接把齐王给砍了!”
老朱气哼哼地在地上转了几圈,自言自语的道。
“不行!”
“咱得给皇儿写封信,让他带着家卷回京一趟,别着了那孙子的道!”
“茹常那厮也得收拾!”
“咱现在还活着呢,那厮就敢把齐王从马上拉下来,要是等咱死了,那厮还不得上天?”
“来人啊,把二虎叫过来!”
不多时,二虎颠颠地跑进来。
“皇爷,您叫卑职?”
“你挑几个人去山东一趟,带上咱的手谕,把那茹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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