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柳眉一竖:“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小……小绒球……死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少女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唇边,眼睛里露出急痛的神色,手中的蝴蝶掉落下来,她急得拔脚就走,蝴蝶随着她的起身,沿着她的裙角的褶线滚了几滚,最后掉落在地。
孟九思怔了一下,原来她就是文熹公主。
怕孟九思的辛苦白废,阿愿赶紧从地上捡起了蝴蝶,挠挠脑袋正要解释什么,远远看见两个宫女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身量高挑,以蓝帕包髻,着赭色蓝边长褙,神情颇为严肃。
阿愿见到她脸色一变,连忙收回蝴蝶道:“黛黛,这蝴蝶我先收下了,等有机会再还给她,我……我先走了。”
孟九思从怔愣中回过神过,见他似有慌张模样,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到走来两名宫女,以为阿愿要躲着她们,连忙点了点头。
阿愿抱歉的赤溜一下就跑了,跑了十几步,又恋恋不舍的回头朝着水榭的方向看了一眼,水榭已经空了,他忽然间有种怅若所失的感觉。
……
瑶华宫
巍巍宫殿,琉璃砖瓦,白玉雕栏,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灿烂夺目的辉煌之色,无端的令人生出一种敬畏之感。
此时,一名身着火红,领袖沿金色霞锦,身披红有花披帛,梳着灵蛇髻,打扮的甚是雍容华贵的妇人凭栏倚在宫殿后院莲塘水阁美人靠上,水阁四周皆用轻纱帷幔遮挡,水起,碧色的帷幔如层层荷叶随风荡漾。
她垂着双眸,面对着莲塘,似在发呆,时而抛出手中鱼食扔进水里,引着鱼群争向抢食。
掷了一会儿鱼食便觉得意兴阑珊,正要扔掉手中最后的鱼食起身,就有宫人前来回报:“娘娘,孟九思在殿外等候召见。”
她顿了一下,鱼食在莹润的指尖碾碎,眉宇间慢慢的凝起几分阴沉,拍了拍手中被碾碎的鱼食道:“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的能耐,连黎王都肯帮她。”
说话间,已有宫女恭恭敬敬的端上一盆飘着玫瑰花瓣的温水上来,阴贵妃伸出雪白的柔胰在水中浸了浸,又有宫女拿来一块浸了玫瑰花露的鲛绡软帕过来,她接过帕子拭干净手,随意的将帕子往水里一丢,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一时宫人退下,只留了前来回禀的宫***贵妃冷沉着脸色坐于铺了软垫的石凳上,这宫女小心翼翼的奉上一碗飘着栩栩如生花草图案的茶来,斟酌着笑道:“奴婢听闻黎王殿下曾与那孟秦一起上过战场,许是看在孟秦的面子上才肯帮她的。”
阴贵妃轻啜了一口茶,茶上图案渐渐消失,她冷冷笑了一声:“一个孟秦于他而言算什么,那时候他不过是他麾下的一名战将罢了,他手底下的人那么多,隐退了这些年,也没见他特意帮过谁。”
“难道娘娘以为……”宫女看了看她的脸色,更加小心翼翼道,“黎王殿下是看上孟九思了?”
阴贵妃抬手扶了扶鬓边簪着的红牡丹,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自古英雄爱美人,那孟九思久富长平双姝的盛名,必然是个狐媚子,不要说黎王……”她的眼神更加阴冷了几分,“就是皇上也对她动了心思。”
宫女讶然道:“这怎会?且不说皇上,黎王这些年心里不是只有一个夏薰儿吗?”
听到这个名字,阴贵妃的眼睛里骤然迸出一丝痛恨之色:“这个贱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要他守着一个死人一辈子不成,若不是对孟九思动了心思,他如何能这么巧就遇上孟九思?”
说着,忽然狠狠的盯了宫女一眼,“也是你办事不力,怎么连黎王去了重华宫都不知道?”
宫女连忙跪伏在地,以头触地,颤着声音道:“是奴婢失职,还望娘娘宽恕奴婢这一回。”
“罢了!”阴贵妃低低叹息一声,声音稍稍变得温和,“这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福安公主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宫女抬头,又觑了觑她的神情,一咬牙道:“奴婢说句斗胆的话,娘娘还是该将心思多放在皇上身上才是,至于黎王那里不如就此放手吧,与其握着这握不住的东西,不如将权势握在手中重要。”
“大胆!”阴贵妃目光一凛,正待发怒,忽然神色一变,眉尖凝起一丝无奈,叹息了一声道,“竹心,你先起来回话吧,这些年,也只有你深知本宫的心意,你说的不错,男人算什么,唯有权势最实在!”
竹心宽慰的笑了笑,并没敢立刻起身,又磕了一个头道:“贵妃娘娘英明。”说着,眼珠儿一转,趁势道,“奴婢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话直说。”
“小殿下虽还未到选妃的年纪,也可先定下一人。”
“谁?”
“太后身边的念欢。”
“什么?”阴贵妃眉心一皱,“她才多大,还是个没有身份的私生女,如何能配得上燕铮。”
“可她是淑怡公主的私生女,太后的亲外孙女。”竹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继续道,“娘娘细想想,太后为何没封念欢做公主?未必没有将她嫁入皇家,让她永远留在心里伴她左右的心思。”
阴贵妃眉色似有松动,默默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竹心又道:“汉朝武帝金屋藏娇才有了日后的江山,娘娘莫要错过了。”
阴贵妃搁下茶盏,凝眉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件事需从长计议,如今最要紧的是,皇上对孟九思动了心思,他一定会寻机会宣召孟九思,出了福安公主的事,本宫不能再轻易动手……”
说着,她突然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若孟九思是个寻常无能的女子,即使因为美色被皇宫纳入宫中为嫔,她也不怕,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随便想个法子弄死了就行,可偏偏她是她定远将军府的嫡女,想要无声无息的弄死她没那么简单。
尽管现在皇上对孟秦很是忌惮,但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日后孟九思入了宫中,皇上被美色所迷会不会因为她改变了想法,男人本来就是朝三暮四,最不可靠的东西。
还有温红叶,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又怎能留下这根刺的女儿长住宫中,这不给自己添堵嘛。
不仅添堵,还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真的后悔当年心软了那么一下,留下了这么大的后患。
而且,孟九思已与薛家退了婚事,是自由之身,皇上想纳她入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据她看来孟九思应该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子,否则,她怎么可能一入宫就勾得黎王为她作证。
美人不可怕,有心计的美人才可怕,她必须防患于未然。
悔就悔在自己不该一时嘴快提起这件事,她原想着是让样貌平平的孟婉仪进宫为人质,谁知皇上竟会提到孟九思,可见他早就关注过长平双姝,只是迫于双姝一个已嫁作他人妇,一个已与薛家订下婚事罢了。
“娘娘不必担心。”竹心见她面露愁容,立刻道,“孟九思对狗毛过敏,只要让她接触到狗,到时脸上起了疹子,皇上哪里还会把她看入眼。”
阴贵妃眸光一亮:“你怎知她对狗毛过敏?”
“她为了洗脱杀害小绒球的嫌弃,自己对福安公主说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脱身,满口谎言。”
竹心默了一下,沉吟道:“试一试便知。”
“也好。”阴贵妃默默点头:“你让她进来吧。”
稍倾,孟九思随着瑶华宫的宫人穿过重重长廊,大片万紫千红,最后走到了莲塘的水阁,入了帷幔就见到一个明艳华贵的妇人,她肌肤白皙,背光而坐,脸上蒙着一层青瓷般的冷光。
她连忙上前跪下行礼:“臣女孟九思参加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她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孟九思恭恭敬敬的抬起了头。
阴贵妃目光一滞,心里的某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很是刺痛,手不由的握了握,但脸上笑容未变,沉吟着道:“果然生了一副好样貌,起来吧!”
孟九思依言起身,阴贵妃又很是和煦的笑道:“本宫在这里召见你,就是怕你在宫中拘谨,你只当是在家里。”她甚是和蔼的冲她招了招手,“来,到本宫身边来,本宫有话要问你。”
“是。”
孟九思未想阴贵妃竟表现的如此亲近温和,心中不知她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只能按耐住惴惴心情走上前几步,阴贵妃的目光又在她脸上绕了几圈,越瞧越觉得当真美的惊人。
不仅美,而且媚,即使最素淡的打扮也遮不住她的光芒,美如仙,媚如妖,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人?
她对自己的样貌素来是自信,甚至是自负的,否则怎可能衣冠后宫,只是她再得宠,中宫虚悬已久,皇上也没有封她为后,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更重要的是,她得盛宠这么多年,并未生下一男半女,唯一一次有孕是在入宫之初,那时皇上夜夜息在她宫中,她承恩雨露怀了龙种,只可惜,宫中处处都是阴谋诡计,孩子在她腹中只待了不到四个月就中毒小产。
太医说她这次小产伤了根本,于子嗣上再无望了,这乃是她心中大结,足以让她惶惶不安。
后来,她将俪妃之子燕铮抚养膝下,这才渐渐有了指望,虽然燕铮是个极孝顺温和的好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心中始终意难平。
想到这里,她含笑的眸光闪过瞬间的黯然,随即又重新凝起和煦之色,颇为关切的看向孟九思。
“你在薛府的事,本宫也有所耳闻,生怕你受了委屈,心里存了芥蒂,这才宣你入宫加以安抚,谁知又让你受了更大的委屈,不过……福安公主就是个直肠子,想帮她女儿出出气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孟九思柔顺的福了福身子:“多谢娘娘挂怀,臣女无事,不会放在心上的。”
“嗯。”她露出赞叹之意,点点头道,“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可曾读过什么书么?”
“不曾读过什么书,只些许识得几个字。”
阴贵妃笑着点头道:“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就很好。”又不无惋惜的叹道,“也是他薛家无福,和你退了婚事,将来还不知道是哪个有福的人家能娶你过门。”
孟九思忙欠身道:“娘娘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阴贵妃似笑非笑道:“本宫觉着你好就是好,你不必过于自谦。”说着,扬起皓腕道,“来人啦,给孟家姑娘赐座。”
说话间,就有宫人端了一个铺着蓝色织物的月牙凳过来,孟九思拜谢之后坐在了阴贵妃的斜对面。
阴贵妃又道:“你难得来一趟宫里,就多留些日子,若觉得闷了,也可以去找文熹,她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整天叽叽喳喳的最爱说话,又与你年纪相仿,你二人一定相处得来。”
孟九思依旧保持了乖顺的模样,恭谨的道了声“是。”
表面虽平静,孟九思的内心已掀起一阵波澜,看来这是要将她扣留在宫中了,至于什么时侯能出宫,还能不能出宫,恐怕要看爹爹的表现能不能削减皇上对他的猜忌了。
想着,又心生悲凉。
枉爹爹在外保家卫国,对皇上忠心耿耿,却时不时的要遭人弹压诬陷,遭天子猜忌,以至于前世马革裹尸,青山埋骨。
思虑间,忽然“汪”的一声,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雪白的松狮犬。
孟九思因为对狗毛过敏,素来怕犬,听到这声狗叫就已经惊的一跳,汗毛竖起,还未等她避开,这松狮犬就狂叫着朝她扑来,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将孟九思撞倒在地,伸出爪子嘶咬着她的衣襟,很快,衣服就被它尖利的爪子划烂了。
孟九思跌倒在地浑身疼痛难忍,心中又害怕,但她唯恐在阴贵妃面前失了礼仪,并不敢叫喊,忽又转念一想,若她表现太过镇定从容,反空惹人怀疑忌惮,遂绻起身子,抬起双手护住了头,一边不停的打喷嚏,一边惊声呼救:“救命,阿嚏,阿嚏,救命——”
“……”
这是怎么回事?
素日里温驯的雪团怎么一冲上来就将人撞倒在地,还嘶咬人?阴贵妃根本未预料到松狮犬会变得如此凶悍,面露惊愕,霍然站起,大叫道:“快,快将雪团带下去!”
她只是想让孟九思过敏而已,倒不是想真的让雪团咬伤了她,就算要对付她,也只能暗地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法子对付她,否则她何须借福安公主那个蠢货的手,以至于办砸了事情。
这下若孟九思在她的宫里被雪团咬伤,依皇帝多疑多思的性子,一定会认为她是故意的。
畜牲就是畜牲,虽然训练过了的,发起疯来还是无法约束。
这松狮犬虽然个头不大,却养得极好,膘肥体壮,力气极大,又是小殿下的爱犬,也没人敢冒着伤了它的风险抓住它。
众人惊乱间,忽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喝传来:“雪团,还不给我滚一边去!”
“汪……汪……汪……”
雪团似乎很惧怕来人,这一声令下,哪还有半点威风凶悍,肥肥的身体一抖,差点抖出尿来,立马就松开了嘴,从孟九思身上跳下来,睁着一双来自灵魂深处畏惧的圆眼睛,冲着来人呜咽两声。
又转头看了看孟九思摇摇尾巴,示意来人,它并未咬伤她,只是撕烂了她的衣服而已,谁让她是个小偷呢。
来人哪里懂得这许多,也没心情去懂,她盯着蜷曲在地的孟九思,眼中火星直喷。
“文熹,你来了正好……”
阴贵妃终于舒了一口气,拂拂胸口正要命人将孟九思扶起来,文熹已经红着眼泪还未干的双眼径直冲向孟九思,揪住她的衣襟,一咬牙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孟九思,是你,是你杀了本公主的小绒球!”
“……”
孟九思倒没被狗咬伤,只是突然重重摔倒在地,浑身都疼,手上,脸上,脖子上有了一种异样的痒感,生怕打喷嚏喷到文熹公主脸上,她只能垂着头,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
还未得及来解释,又听到文熹暴怒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杀了本公主的小绒球?本公主要杀你了,给小绒球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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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应该没有过敏这一说,文中用到也只是因为方便而已,勿要考究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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