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阴贵妃心里一个咯噔,满脸惊愕的盯着睿安帝,声音变得有些结巴,“皇上要把永明指婚给宸光?”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宋宸光可是她表弟,难道他不是冲着福安公主来的,竟是冲着她来的?
除了孟九思那件事,她自问近日没有得罪过皇上,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桩婚事,将永明指给宋宸光。
难道皇上为了一个孟九思训斥了她还不够,还要再用这样的方式帮她出气么?
不,不会的。
孟九思现在这么丑,皇上肯定连看也不想看,他应该不至于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或许他早就对宋家心生不满了。
不,也不应该会是这样,宋宸枫现在在承德司做副掌司使,正得皇上信任,他若对宋家心生不满,怎可能会重用宋宸枫。
可是近日听闻宋宸枫挨了打,伤得很重,莫非?
心思辗转间,睿安帝又开口了。
“怎么......”他若有深思的看着她,情绪难明道,“难道爱妃觉得不妥?”
“......哦,没有。”阴贵妃白着脸色,连忙解释道,“臣妾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罢了,不过宸光的确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论门第论样貌和永明都相配。”
说着,抽抽嘴角,干巴巴的苦笑了一下,“还是皇上英明,臣妾竟未想到。”
到底岁月不饶人,若是从前的她,被皇上捧为明珠,有什么事只消在皇上面前撒个娇什么不能成,哪怕是天上的星星能摘下,皇上为搏美人一笑,也会搭梯子摘给她。
只可惜往事不可追矣,转眼她已过了二十五的年纪,连撒娇骄纵的资本都没有了,母亲每每来宫里也只是劝她收收性子,否则皇上迟早会厌倦了她。
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再美的明珠也会变成鱼目珠子。
一开始她还不信,经过几次事之后,她才觉得母亲之言甚为有理,也慢慢的学会了收敛性子,在皇帝面前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睿安帝满意的笑笑:“看来爱妃对这桩婚事也颇为赞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说着,伸过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也只有交给爱妃,朕才能安心。”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竭尽所能,成全了这桩姻缘。”
阴贵妃脸上在笑,心里却在骂。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赞同了,赞同你个锤子,老娘是一百个不愿意,和福安公主这一家子惹祸精结为亲家,说不定哪天脑袋就搬家了。
皇上又不是先帝,还念几分兄弟姐妹的情义,在皇上眼里情义算个屁呀!他已对福安公主有所不满了,还将宋家一起拖下水。
这根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仅福安公主会怨她,就连宋家也会怨她。
看来,皇上是真的对她不满了,要借此事,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难道这又是慎美人在他耳边吹的风?
忽然,她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个人。
文熹公主。
这一次,福安狠狠的得罪了文熹,她又早与永明不睦,这件事文熹未必没有掺合其中,说不定她才是始作俑者,依皇上对她的宠爱,只要她哭到皇上跟前,只要不涉及朝堂政局,有什么不能依她的。
谁不知道永明打小就心仪燕齐,曾不知廉耻的扬言非他不嫁,若让她知道嫁的人是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非,且有龙阳之好的宋宸光,还不闹翻天了。
睿安帝原以为她会闹,不想她如此识趣,更加满意了,只是再满意,心里对她的宠爱也渐渐松驰了,又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赞扬,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这样做,既给了孟家一个交待,也让文熹开心了,还顺便给宋家那个娶媳妇困难户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而且又敲打了福安公主和阴贵妃,让她们知道这天下能做主的只有皇帝。
真是四角俱全啊!
想到孟家,他忽然又想起孟九思,心内不由的觉得有几分惋惜,也不知道她的脸恢复的怎么样了。
若她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绝色,想来也不会输给当年的阴贵妃吧。
早些年,他一门心思盯着皇位,眼里哪还能容得其他,就算要装也得装个贤王出来,身边的美人屈指可数。
如今他已坐稳皇位,富有四海,天下皆为他所有,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只是再美,也难以及她。
这世间,恐怕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的半分风姿,哪怕文熹的眉眼生的有些像她,也及不上她的一根眉毛。
失去的,终不可得。
不,他从未拥有过她,又何谈失去。
想到这里,他忽然生了几份怅惘之意,意兴阑珊的踱步走出瑶华宫,对着天空望了望,天空碧蓝如洗,偶可见几丝白云随风飘过,有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从北方飞来。
大太监王仲海连忙讨好的笑道:“皇上,这鸿雁高飞,可是吉兆啊!”
睿安帝眯着眼睛,又对着天空瞧了瞧,喃喃道:“难不成这战事要结束了?”
王仲海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敢随意接话,只低眉顺眼的问道:“皇上,刚用过早膳,要不要去御花园逛逛?顺便消消食。”
睿安帝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深意,突兀的问了一句:“仲海啊!你是谁的人?”
王仲海一个激灵,躬身道:“老奴自然是皇上的人。”
睿安帝意味难明点头“嗯”了一声,又道:“你在朕身边服侍这么多年,自然是忠心耿耿的,这些日子朕一直忙于政务,是有许久未曾逛过御花园了。”
这一下,王仲海倒不敢轻易说话了,仔细整斟酌了一番,小心小意的奉承道:“皇上日理万机,连身体都不顾了,皇上勤政是好事,但这样日夜辛劳若把龙体熬坏了可怎么得了哟,老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着让皇上活动活动身子骨也是好的。”
皇上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格极其复杂多疑,他必定是怀疑他在御花园安排了什么,他也确实安排了。
一来他收了慎美人的好处,二来他也确实是为了皇上好,慎美人正得盛宠,想来皇上也是愿意见到她的,有慎美人作陪在御花园逛逛也可愉悦心情,活动筋骨不是。
这一番话他不可能敢当着睿安帝的面说出来,不过即使他不说,相信皇上也猜到了,看来日后他得更加谨慎小心才是,否则哪一天失去了皇上的信任,那就离死不远了。
睿安帝面色变得和蔼,笑道:“你的心思朕都知道,只是应西叛乱未平定,朕哪有心思去逛御花园啊!从前,还有阴贵妃体贴朕意,为朕解忧......”
说着,他眉头皱了起来,继续道,“如今也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这些年朕将她宠坏了,她行事竟益发没有分寸。”
“......”
王仲海知道睿安帝恼了阴贵妃,未料会恼到如此程度,难道阴贵妃从此以后真要失宠了?
她若失了宠不算什么,阴贵妃心狠手辣,这些年不知有多少性命折在她的手里,只是可惜了小殿下,多多少少肯定会受到影响。
正暗自惋惜着,又听睿安帝沉沉道:“慎美人倒好,只是她到底是外邦女子,其余妃嫔,唉——不提也罢。”
听到这里,王仲海额上冷汗涔涔,他也终于听明白了,宫里的美人都不合皇上的意了,皇上这是想要美人了。
他附合着叹道:“是时候该选秀了。”
睿安帝语调上扬的“哎”了一声,摇摇头道:“朕刚刚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叛乱未平,朕连逛御花园的心思都没有,何谈选透。”
说完,冷冷一拂袖就背着双手离开了。
王仲海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知睿安帝是个什么意思,自抽了一个嘴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一边说,一边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跟在睿安帝身后还不忘揣度圣意,想了半天,脑子豁然开朗,皇上一定是有了心仪的美人。
是谁,
莫非是孟九思?
......
祥福宫。
孟九思随善雅回宫不久,就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面白瘦弱的小太监,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宫女,一个手里捧着一套襦裙,一个手里拎着象牙镂雕提食盒。
小太监见了她布满红斑的肿胀面容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行了个礼,笑眯眯道:“奴婢见过孟姑娘,这衣物和糕点都是皇上赏赐的。”
说话时,宫女已经将襦裙捧给了善雅,另一个宫女将满食盒的糕点在桌上布好,小太监继续笑道,“若有哪里有不合姑娘意的,尽管告诉奴婢,奴婢叫吕香香,往后听凭姑娘差遣。”
孟九思转眸看了一眼善雅手里的襦裙,是上好的芙蓉妆,质地细密,色彩鲜艳又不失清雅,彩色花纹底的缎子上织出芙蓉花样。
妆花缎织造极耗功夫,一天只能织两寸,有“寸金换妆花”之说,皇上为何突然送她这么名贵的襦裙?
还有这么多精致的糕点,有的甚至她连都未见过,这实在有些奇怪。
善雅心内明白了七八分,心下暗暗的为孟九思捏了一把汗,脸上却微笑道:“皇上真是费心了,只是孟姑娘身子还未大好,恐怕吃不了这些东西。”
吕香香笑道:“善雅姐姐说的极是,我干爹也是这么说的,不拘什么,尝尝味道就可以了,若有合口胃的,以后让御膳房做的送过来就是。”
善雅知道他是王仲海的手下,也不好得罪,只得又笑道:“还是王公公想得周到。”说着,面有忧色的看向孟九思,凑过去小声提醒道,“孟姑娘,这可是皇上赐的御膳,要不您尝尝?”
到现在,孟九思也明白了几分,她淡淡“嗯”了一声就坐地下来,吕香香连忙殷勤的服侍在她身侧。
孟九思木着脸吃了一小块糕点,还没有说话,吕香香就笑着问道:“孟姑娘,这个可合您的口胃?”
孟九思只是客套的点了一下头,吕香香连忙吩咐身后的两个宫女道,“这杏仁酥孟姑娘很喜欢,还不赶紧记下来。”
他殷勤至此,更加让孟九思觉得心神难安,就算她不愿意朝那方面想,也由不得她不朝那方面想,若皇上仅仅只是因为爹爹想暂时安抚住她,完全不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皇上连见都没见过她,何以打上了她的主意,不管如何,她不能坐以待毙。
正想着,吕香香又夹了一块莲花形状的糕点递到她面前,很是小意儿道:“孟姑娘再尝尝这个莲藕糕,皇上平素最爱吃了。”
孟九思默不作声的尝了一口,吕香香又问道:“这个莲藕糕如何?”
孟九思默默点了点头,吕香香又细心的让宫女记录下来,如此这般,孟九思尝了十来道点心,虽然每个只浅浅尝了一口,但也觉得饱胀不已。
最后她推了推眼前的碗碟道:“够了,够了,我实在尝不下这许多。”
“好嘞!”吕香香依旧一副笑容可掬,满脸殷勤的样子,命宫女收拾了碗碟,又道,“若孟姑娘没什么事吩咐,那奴婢就先去回禀皇上了。”
“嗯,你回去吧。”
吕香香手一挥,笑嘻嘻的带着两个宫女走了,走了不到三五步,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还当是个绝色,竟这般丑陋,也不知皇上的口味为何变得这般重。
不过合宫都知道孟九思的脸是因为狗毛才过敏的,过些日子未必不能好,说不定还真如传闻中所言,貌比西子俏。
他得更加小心殷勤才是,说不定哪天后宫就变天了。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孟九思脸上的肿胀始终迁延不愈,吕香香有些不耐烦了,但皇帝没发话,干爹又吩咐要好生服侍孟九思,他倒未敢怎么样,依旧每天小心小意的伺侯着。
这一天晚间,吕香香又来了,这一次他是奉旨来传话的,说皇上在玉芙阁召见孟九思。
玉芙阁离延辉宫不远,皇上从慎美人那里出来直接就去了玉芙阁,孟九思到玉芙阁门前时,听到里面传来皇上说话的声音。
“你说的朕都知道了,先回去吧。”
“皇上,请恕臣斗胆直言,您素来爱惜人才,为招揽人才更是不知疲倦,不辞辛苦,臣怎忍心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痛失人才,那顾习之虽然在殿试上失利,但他实有大材,堪为皇上所用,如果就这样将他革职查办,岂非朝廷一大损失?”
睿安帝微有不耐道:“天下才能者何至一个小小的顾习之,他任国子学直讲才几天,就发生这样恶劣的惨案,他所教的甲班一下子就死了三个,燕飞也在其中,他若真有大材,怎破不了国子学惨案?”
“常言道术业有专攻,您让一个秀才去领兵打仗,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嘛?”
“好了,好了,三日后,朕就宣召他,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材。”
“皇上圣明,臣可以作保,顾习之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睿安帝更加不耐烦的摆摆手:“你退下吧!对了,这里有弥罗国刚进贡的茶叶,听说清火效果甚好,近日爱卿火气忒大了些,这茶叶正好可以清清你的火。”
“谢皇上赏赐。”
说话间,他捧着一罐子茶叶出来了,路过孟九思身边时微微扫了她一眼,也并未在意,嗐了一口气就走了。
孟九思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变得复杂,果然是参政知事范墨卿,这时的他再也不会想到,他现在这般提携顾习之,换来的却是他日的诛灭九族。
全族一百二十余人口,只有他的女儿范疏君活了下来,奇的是范疏君不仅不恨顾习之,反而一如既往的深爱顾习之。
因为她对顾习之的爱,一直与自己不对付,只要见面,必会狠狠的损她,有一次在孟婉仪的挑唆下,重重的掌掴了她一巴掌。
那时的她因为自己是二嫁之身,内心十分自卑,挨了她的打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她的父亲于顾习之有知遇之恩。
后来范墨卿触怒龙颜,以通敌叛国的重罪被诛灭九族,这当中的曲折她虽不是十分清楚,但顾习之的党羽在朝堂之上,上奏范墨卿通敌叛国的事她是知道的。
这件事还引起了朝廷震荡,因为本朝刑不上士大夫,像范墨卿这样被诛灭九族简直闻所未闻,况且他在朝臣眼里向来以耿直忠良的面目示人,说他通敌叛国,很难令人信服。
这时,顾习之又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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