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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江别鹤是好人还是坏人第29章 为谁抚琴

第29章 为谁抚琴

        《伯牙绝弦》新注一篇:“谁家七弦暗飞声,散入春风满山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念往日情。?”

        江别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眼睛怎么努力,也睁不开,意识中是许多场景来回变换,杂乱无序。

        先是,一大团迷雾之中,有一个人独自行走,慢慢消失,不留下一丝踪迹。后来,视野渐渐清晰,现出一片草场,一排杨柳,和漫天飞舞的柳絮。自己伸手一抓,却感觉只是把手伸向了一个水潭,水潭泛起涟漪,草场,柳树,柳絮,全都被涟漪冲散了。

        接着画面一转,在一个开满刺菊花的山谷,一男人在抚琴,琴声婉转悠扬,渐渐的男人的身影越来越淡,后来消失。又换作一个女人来,琴音如泣如诉,悲凉凄怆,催人泪下。女人身后不远,一间小农舍小院,矮墙内,一架秋千,空自晃荡。

        然后画面一转,自己仰躺着看着周围,一会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长者对自己亲切关怀。一会儿又是,一个长相怪异的人对自己刀兵相向。

        一会儿是,一个身穿兽皮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一会儿又是,一个精致端庄的少女对自己关怀备至。

        突然画面又一转,一只鱼兔和一只色彩斑斓的蛤蟆,来回打斗。一会儿是,鱼兔把蛤蟆咬死。一会儿又是,蛤蟆把鱼兔毒死。

        也不知这变化发生了多少回,轮换了多少遍。江别对于这些离奇的画面,渐渐地由惊奇转为习惯,最后麻木,再提不起什么兴趣。

        江别比较清晰地,又比较真实地记忆起的事物,就是逐渐感觉到,自己浑身酸痛,头昏脑胀。

        另外就是,每次感觉口渴,就感觉有水灌到嘴里。每次感觉饥饿,就有食物递到口中。隐隐约约身边有一人,轻轻啜泣,说不出的伤心。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江别渐渐转醒,感觉右侧肩膀伤口麻木,几乎没有什么知觉,右手难以抬起。浑身乏力,感觉周身没有一处是自己能控制的。

        眼皮肿大,挤压眼球,看东西总是模模糊糊,耳中又嗡嗡声不断。

        江别挣扎一番,到底还是坐了起来,模糊视界中,看到自己身处在一间茅屋之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时不时进进出出。

        “云儿姑娘,是你吗?”江别接连问了三遍依旧没有人回答。

        “你怎么那么关心她?她是你什么人?”

        那个身影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耳中虽有嗡嗡声,江别依旧辨别得出,身边这个人,并不是云儿姑娘,听她的声音,好像格外苍老,应该是个老妇人。

        “请问前辈怎么称呼?是你救了我?”江别转念一想,自己中毒,或许就是这人帮自己解的毒,心里顿生好感。

        “是不是你们男人,见了女人,就要问人家的名字?问了有什么目的?”

        “前辈误会了,晚辈不是这意思……”

        “我先问你呢,云儿那小妮子,是你什么人?”老妇人,似乎有些脾气。

        “云儿姑娘,是在下……一个朋友……”

        “朋友?听她说,你是因为救她才中的毒?”

        “云儿姑娘,她没事吧?”江别突然想起毒发前,两队人马的厮杀。

        “你怎么那么关心她?她当真只是你一个朋友?”老妇人说完,冷冷一笑。

        “……她是……我朋友,我关心她……也没有什么错吧?”

        “我看她不只是你的朋友那么简单吧?恐怕是你的小情人吧?”

        “不是,不是,前辈说笑了……”

        “心里想着一套,嘴里说着一套,我看你也就和寻常男人一般模样,也不知那小妮子看上你哪一点了?”

        “前辈,云儿姑娘她没事吧?”

        “那我哪知道,她把你扔这就走了。”

        “她去哪了?”

        “她没说,我也不想知道。”

        ……

        “前辈,是你救了我?”

        “我还没查出哪种蛙毒,你就醒了……当真奇怪……”那妇人倒也不平白地为自己揽功劳,江别听了,对她也生出几分好感。。

        “请问前辈,你这里有人抚琴吗?”江别已经转醒,那些闪现的画面都渐渐模糊,只有那琴声越听越觉得清晰,忍不住发问。

        “你听见了啊?”那妇人语气里,似乎是惊讶,也是欣喜。

        “我好像听见了……”江别到底还是说不太清。

        “到底有没有听见?”到这句,那妇人,语气已经有些微怒。

        “听见了。”

        “孩子,你过来,到奶奶这边来。”那妇人,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温和。

        “奶奶?前辈……”江别很是好奇,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眼前这妇人到底多大年纪,可是怎么也看不清。

        “你叫我奶奶,也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呢!”

        “前辈,说笑了……”

        “我有那么喜欢说笑吗?”

        ……

        “前辈,别拉我,疼!”江别只觉得右手被拉扯着,本来麻木没感觉,没想到经人这么一拉,几乎要疼到哭出来了。

        “一个男人,还能怕疼!”那妇人说着话,手上不停,还是把江别拎到一个蒲团之上。

        随着江别盘腿坐稳,腿上多了长条木匣子,江别摸了又摸,确实是一条木匣子。

        “既然你听见了,这几天就算奶奶弹给你听的。现在,你弹一段,给奶奶听听吧。”

        “晚辈,不会弹琴。何况晚辈右手难以发力……”

        “会听就一定会弹,一只左手也就足够了!再废话,奶奶我抽你几十个大嘴巴!”

        “晚辈只学过一小段,就献丑了……”

        “一小段就一小段吧……很久没人为我弹琴了……”江别听那妇人说话的语气,似乎很是惆怅。

        “还请问前辈,那云儿姑娘,怎样了?”

        “你还记得呢!好吧,不说给你听,你也不会安心。她没事,好着呢!弹吧!”

        “谢谢前辈相告!晚辈献丑了……”

        “好,好,赶紧献丑,赶紧献丑……”此时,听那妇人语气似乎对献丑什么意思,很不在意,倒透露出急切。

        “前辈,这琴没有琴弦,只是块木头……”江别已打开木匣,一只左手,翻来覆去摸索,只在这匣子中,找到一琴身模样的木头,却没有摸到琴弦。

        “什么木头!瞎眼果然见不得好东西!琴弦都在这的啊!”

        说着话,江别只感觉那人,袖风掠过自己身前,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在。可自己伸手,再摸琴弦,依旧空无一物。

        “晚辈,双眼发胀,真看不见……也摸不着……”

        “你这泼皮!嘴里答应着替奶奶弹琴,心里却不愿意替奶奶弹琴,是不是?”

        “不是,不是,前辈……晚辈当真是看不见,也摸不着那琴弦……”

        “再废话,奶奶我可真抽你大嘴巴!”

        “前辈,说笑了,晚辈……”

        “说笑?奶奶我什么时候说笑了?”

        “啪!”“啪!”两个大嘴巴,在江别脸上打实了,很响亮!似乎还带一点水波的颤音。

        “前辈……”江别正要质问,一摸脸,却感觉原本蛙毒作用,肿胀不堪的脸,经这两巴掌,不仅没有加重,似乎倒消肿了不少。想着那妇人,多半对自己也是好心,或许只是脾气不好。当即改口,接着说,“多谢前辈!”

        “谢我什么?”

        “多谢前辈……打了晚辈……两巴掌……”

        “哈哈……你说,世上的男人,都像你这般贱骨头吗?”

        “前辈,又说笑了……”

        “啪!”“啪!”两个大嘴巴,在江别脸上打实了,更响亮!似乎也带一点水波的颤音。只是再一摸,肿胀没怎么消减,着力处,火辣辣的疼痛倒是真的。

        “前辈,你为什么……”

        “这次不感谢奶奶打你了?不想挨打,赶紧弹!”

        “可是这琴……”

        “还狡辩,倘若奶奶也是个,你云儿姑娘那般如花似玉的小妮子,你怕是就求着给我弹了吧?”

        “不是,不是,前辈你误会了……”

        “误会?是你没听说过这琴罢了!”

        “恳请前辈指点一二。”

        “你还不配!你只要知道,这琴你有心去弹,它就有弦,你无心弹,它就没有弦!”

        “世上还有这样的琴啊?我怎么没听过,请问这琴叫什么名字……”

        “奶奶我都跟你说了,你还不配知道!”

        “啪!”“啪!”两个大嘴巴,又在江别脸上打实了,却不如之前响亮!似乎仍旧带一点水波的颤音。江别又一摸,肿胀隐约消了一点,却不再疼痛。只是就算这方式能消肿去痛,甚至能解余毒,也太伤面子。

        “前辈,你要是再打我,我就是死,也不替你弹琴了……”江别半真半假,半羞半怒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哦!那你就去死吧!只是你那人见人疼的云儿姑娘,又会被别的男人抢走了,可惜一个这么美貌的小妮子……”

        “前辈……晚辈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多包涵……”江别此刻想着,自己解毒还需靠着跟前这妇人,自己面子有损,心中确实是难过。可要想到云儿姑娘被别人抢走,更是难过了。话锋一转,英雄气概,就被坐到屁股下面了。

        “哈哈,你这孩子刚才装作有骨气,装得很像啊!现在虚伪,也虚伪得光明正大!不错!唉,云儿那小妮子真有福气……”那妇人说着话,语气越来越低沉,吐字也越来越慢,若有所思。

        江别看不清那妇人相貌表情,听她说那些话,觉得她或许冷清久了,太过孤独,只是想找个人解解闷,对她的失礼,也倒不介意了。

        又想起自己出了师门以来,怕也和面前这人一般,又哪有什么人可以倾诉。满心的疑问,至今没有一个得以破解,反倒越积越多。

        身世之谜,勉强算有了着落。只是心中生出另两个困惑,不知何时能解。

        一个是,云儿姑娘,时冷时热,琢磨不透。一个是,千信兔耳,常常梦见,似真又似假。两个都牵肠挂肚,无法释怀,想起前者,莫名的心痛,想起后者,又没来由的愧疚。

        心中一叹,左手落在琴上,“铮”的一声,那琴,当真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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