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公内传补录》一篇:“怒火如焚,斯人相助。石人泪下,生肌去腐。峡谷重诺,怎忍辜负。黄梁一梦,三生浮屠。”
江别明知关于石人泪,问不出根由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
“兔耳姑娘,你哥哥他们,有没有在找你?”
“不知道。”
“都是我连累你的,你还是好好去跟他们解释解释吧,你能这样做,我已经很开心了,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这地方,他们找不到的。”
“可你,终究还是要被他们找到的……”
“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他们为什么找不到?这里是哪里?是谷外面吗?”说着不由得面露喜色。
“你还是喜欢外面的……”
“……不是的,兔耳姑娘,你别误会……”
“我都知道的。”
……
“兔耳姑娘……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长衫?”江别羞怯一问。
“长衫?”千信兔耳似乎第一次听过这个名词。
“就像,我之前穿的那样的,有吗?”
“那不好看,我没有。”
“嗯……那像你身上的这样的,有吗?”
“有。”
“那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件?”
“能。”
“在哪呢?”
“在我身上。”千信兔耳语气平淡的,让人无法怀疑。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穿旧的,有吗?”
“穿旧的,都做了绳子了。”
“你哥哥们的……算了……你会不会打猎?”
“不会。”
“我之前在树上住时,那晒有几张鹿皮,我现在不能走动,麻烦你去帮我看看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帮我拿来一张,可以吗?”
“嗯。”
千信兔耳答完,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呆住,最终还是往回看了看。
“我没事的,这儿,你不是说他们找不到的吗!”
“嗯。”
“见了你哥哥们,跟他们好好解释一下啊……”
“嗯。”
自千信兔耳一去,也不知多少时间,江别竟觉得好似决别一般,漫长无期。
只等他腹内饥饿,看见眼前不远,千信兔耳不知何时留下了一堆野果,又等到将野果一颗颗仔细吃净。
远处才现出千信兔耳的身影来,只是身上穿的,并不是出去时那张花獐兽皮了,而是一张黑鹿皮,身上也没了石人泪的草汁。
“你要的兽皮,我拿来了。”
“在哪呢?”江别好奇地盯着她问道。
“就剩一张,在我身上……”
“兔耳姑娘……我跟你认真的……你别老是……”仔细一想,好像千信兔耳无时无刻都在认真,自己才是那不认真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了。
“你身上有伤,新兽皮,很硬的,会疼……”说完,将一直躲在背后的双手,移到前面来,接着有些扭捏地说:“我穿旧的,刚才又鞣了一遍,你要不要?”
“……要,要的。有劳兔耳姑娘了。”
“我没衣服了。新的,就先借我穿吧?”
“不用借。兔耳姑娘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你真会送我?”说着,竟也有些欢喜的颜色。
“我原本打来这鹿,就是打算送给兔耳姑娘的……”
“你真好。”
“姑娘要是喜欢,等我伤好了,再给你打几头来。”
“我就要这张。不要别的。”
“也好。多谢兔耳姑娘,不忘考虑我的伤势……”
“不用谢,你是我丈夫。”
“我不……兔耳姑娘,我不是不想娶你……外面,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办,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所以……还不能做你丈夫……”
“你是我丈夫,你叫江别。”
“兔耳姑娘,你不懂,我知道我叫江别,我是说我不知道我的身世……”
“知道了又有什么好的?”
“……好像,也……我也不知道……我只想查明我到底是谁……”
“你是江别,是我丈夫。”
“你不会懂的……”
“我知道的。”
……
“兔耳姑娘,我想问你件事……”
江别突然想起千信兔耳那可白色吊坠,但由于发现部位比较特殊,突然又开不了口。
“你问吧。”千信兔耳一脸认真的等待着。
“没事的……也没什么事,我想问,刚才那果子很好吃,你能不能替我再摘些来?”
“我怕你嫌酸,没敢多摘。那边还多呢,我去摘来……”说完站起来向峡谷远处一个角落走去,看起来像受了大人表扬的孩子。
江别摸了摸酸倒的牙齿,直后悔得,想把这没事净捣乱的舌头,打入十八层地狱去。
可这一抬手摸牙齿,江别发现比着之前,气力要大多了。轻轻动了动身子,感觉疼痛大大减轻了。
只有双脚和屁股,依旧隐隐作痛,前者是伤势太重的原因,后者是不再换药的原因。
江别急于起身来,想试试能不能行走。一番挣扎之后,也倒当真站了起来。只是双脚还有些不适,尽管如此,他对那石人泪,在这么短时间内去腐生肌的药效,已是十分惊讶和感激。
既已站起,匆忙的捡起,千信兔耳那件穿旧的兽皮,想往身上去套。却发现千信兔耳刚才出这峡谷时,这件被石人泪草汁浸染过的兽皮衣,此时也已被擦拭干净了。
看着自己周身的草浆,虽然一经活动,已经剥落大半,可依旧满身石人泪的汁液,手拿着兽皮衣,竟有些不忍穿上。
他早已看见,离自己不远处,峡谷石壁一个小山缝里,有一小股山泉流动,而石缝外的一大块凸岩,又恰好可以遮挡住千信兔耳的视线。
江别,便急忙朝那山泉走去。
到得山泉之下,身上草浆几乎脱落殆尽,他矮身就着山泉的高度站着,双手不住的搓着。搓了一会,却发现那蓝色汁液似乎入肉生根。不管怎么洗,总还是不能完全洗掉,仔细看,那稀薄隐约的淡蓝色,仿佛隐隐地在皮下流动。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江别见周身基本已经算洗刷干净,就想将那兽皮衣穿上。
他见惯谷中人穿着,自己却还是第一次,颠倒转换了多次,他也只把这兽皮围成一个皮裙。
“你要走了?”江别只顾提心吊胆洗澡,不知千信兔耳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背后。突然听得她问话,不由得一慌。
“……我,在洗澡。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看见你不在,以为你走了。”说着那千信石人,兔耳姑娘,竟然流下泪来,滴在一颗黑灰色小石块上。
“兔耳姑娘,你别哭……我不走的,我不走。”
“嗯。”
“兔耳姑娘……你先回避一下,我要穿衣服……”
“嗯。”
江别也不好意思回头看,耳听得背后无声,接着调整这块兽皮。
大约又过了,蹩脚猎人打到一只花獐的工夫,江别依旧不能将这兽皮穿戴安稳。背后突然又传来千信兔耳的声音。
“我帮你穿吧?”
“我不是让你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怎么不听话?”江别因羞,微有怒气。
“我听话的,我走了。怕你走,我又回来了。”声音里带着无限忧愁。
“……兔耳姑娘,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这么说话……我,不走的……”
“嗯。我帮你穿吧?”
“……好吧……麻烦你了……”
“嗯。”
千信兔耳站在江别背后,拉扯住花獐皮,穿插遮掩,扎紧腰围,顷刻间,江别也已是谷中人打扮。
虽然只是这,短短片刻之间,千信兔耳双手双臂碰触穿行江别腋下,不免肢体相接。
江别,起初早见得千信兔耳,身形轮廓比着谷中人要柔和许多,想必她应该也不如谷中人皮肉坚实,这一触体,竟感觉她臂膀手指柔软得出乎意料。不由得,心中海浪奔腾,不敢转身。
由于江别与千信兔耳身形相近,虽是千信兔耳更为纤瘦,却也比江别更高些,她原本稍宽大的兽皮衣,穿在江别身上倒十分合体。
苦于适才,心怀澎湃,“食色,性也”的影响,江别知道身体正有一不雅之物,正完全脱离束缚,妨碍他做心中憧憬的正人君子,以至于一直不敢转过身来。
“兔耳姑娘,请问……还有……什么能穿的吗?”
“有。”
“真的?……等等,除了你身上的……以后,你别再随便脱衣服……”
“嗯。是这件,你刚才没拿,我给你拿来了。”
江别听着,微微扭头一瞟,却是一件自己没见过的衣物。赶忙说:
“呃……对不起,兔耳姑娘,我误会你了……”
“嗯。”
“你放那吧,我自己去穿……你先去这个石头后面,好吗?”江别说着,一指身边一块凸岩。
“嗯。”
片刻后,江别这次倒是转身看了看,千信兔耳确实已经走开。见地上一件兽皮绳编造的,做工粗糙,形状怪异的亵裤模样的衣物。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掌握了法门,硬是给他穿上了,用绳头扎紧,勉强还算合体。
“兔耳姑娘,你可以过来了……”
“嗯。”
“兔耳姑娘,谢谢你……”
“这样,才好看。”
“好看吗?”
“好看。”
“你说好看就好看吧,我倒觉得……好吧……很好看。”
“嗯。”
“兔耳姑娘,你之前一直怕我出去,他们是不是都在外面找我?”
“不是。我怕你出去外面……”
“外面?是谷外吗?兔耳姑娘,你是说这里有出去的路?”江别说着,内心喜悦无法控制,泛滥在脸上。
“你还是要出去的……”千信兔耳说着,眼睛渐渐转红。
“兔耳姑娘,你别急,我答应你,我外面的事一办好,就回来找你,好不好?”
“你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会的,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我……是你丈夫……我不会骗你的。”
“外面,天还是黑的。危险……你能不能再待一会……”
“好。”
“嗯。”
……
“兔耳姑娘,要不,我们吃点你摘的果子吧?”
“跑来时,都撒了,只剩这一个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递给江别。
江别接过,不知是牙口,还是别的原因,他只是揣到怀里。
“兔耳姑娘,你别伤心,说句话吧……”
“你真的还会回来看我……”
“一定会的,你不是说,我是你丈夫的吗?”
“我不说,你也是的。”
“兔耳姑娘,我怕配不上你……”
“你还是不愿意,做我丈夫?”
“不是,不是,我愿意的……我愿意……”
“真的?”
“真的。你要不信……我们……现在就拜天地吧?”
“拜天地?”
“就是磕头?”
“为什么磕头?”
“磕了头,我……就是你丈夫了……”
“你早就是我丈夫,不需要拜天地,不需要磕头。”
“嗯,兔耳姑娘,你说得很对。”
江别还不习惯被人盯着看自己这打扮,两人头对头躺在草地上,渐渐又聊到无声。
……
“请问兔耳姑娘,现在外面天亮了吗?”
“亮了。”
“请问……出口……在哪?”江别生怕千信兔耳再后悔,想着还是尽快问清比较妥当。
“刚才你洗澡的那个山缝。”
“那就是啊?”
“嗯。”
……
“兔耳姑娘,我……要出去了……不会太久的……我很快就回来找你的……”
“嗯。”
此时,江别心中怀着十分地不舍,还是站了起来。
“不是我救的你,你可以,不用记着我的……”千信兔耳也已站起身,在背后说了这么句话,转身便向远处走去,肩膀抽动着。
留下江别,愣在原地。看着千信兔耳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江别心中一忍,还是向着山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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