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真道长给顾韬晦下达的指令,顾韬晦本可以拒绝的,他又不必听命于一个方外之人,但一是他自己也有好奇心,二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他还是下死力去寻找答案。
要想知道云贵人用了什么手法,第一需要知道的就是云贵人的来历,她是怎么进入到这次选妃的圈子,而最终雀屏中选的?
之前玉珑夫人曾经提到过云贵人背后的势力应该是裕王爷,考虑到四皇子与裕王爷的关系,那么端木家也脱不了干系。
云贵人书面上的履历非常清白,孤女,父母双亡,被其叔叔婶婶养大,有一个姐姐,但姐姐性喜游历,跟随作为茶商的叔叔走南闯北,但在一次旅途中不幸染病,沉殒异乡。
云贵人的性格安静,跟其姐大相径庭,一直呆在深闺之中,但其叔叔见其姿色出众,恐非凡人,于是聘了舞娘在府中教授她舞蹈基本功。云贵人这方面天赋出众,很快就青出于蓝,但这样的旁门左技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所以声名不显。
而云贵人家族其实顾韬晦是知道的,就是官家,方良的母家。只不过方良是遗腹子,跟母家从无来往。
但并不妨碍顾韬晦把方良叫过来问情况。
而且上次酒酣耳热两人定下了结拜的打算,这次顾韬晦就一并把仪式办了。
仲青也很喜欢方良,他在肚子里一直催促顾韬晦歃血为盟。
方良过来的时候把香都带过来了,说是城外玄真观开过光的香,顾韬晦差点呸出口,不过还是庄重地点点头插进香炉里,但总感觉像一真道长在香案背后偷窥一样,弄得顾韬晦注意力一直不够集中。
还从院子里的文旦树下撮了点土进来,倒进香炉里,两个人点好香,就一起跪在蒲团上,顾韬晦先说:“我,顾韬晦,愿与方良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离不负,如有违反,天诛地灭!”
方良接着念:“我,方良,愿与顾韬晦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离不负,如有违反,天诛地灭!”
于是两个人才起来,互相拜了三拜,又端起刚才就倒好的酒,一饮而尽,这才结束。
仲青在肚子里鼓掌,虽然没有掌可以鼓,但他可以发信息:“好!好!我认你这个兄弟了。”
顾韬晦刺他:“人家比你大,好意思?”
方良深弯一腰,叫了一声:“大哥!”
顾韬晦回礼,叫了一声:“贤弟!”
又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以后不用太拘礼,这儿就是你的家。”
说完又把夫人田忆涪叫出来,还有儿子顾环,女儿顾明熹,一一向方良介绍,同时叫让顾环和顾明熹叫方良叔叔。
方良向田忆涪深鞠一躬,说:“嫂嫂好!”
田忆涪也福了一福。
接下来一家人开始吃饭。
当晚方良大醉,但并未如泥,还能支撑着不倒下,倒也是豪气干云。顾韬晦也喝得很到位,弄得仲青先于顾韬晦就睡着了。
方良当晚未离开,田忆涪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方良就胡乱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方良就匆匆告别,自去打听云贵人的事,同时安排人手设计优昙婆罗花盛开的假消息。
要设计这个假消息,说起来挺简单,就是找到贡州专门负责采摘昙花的人,在昙花盛开的瞬间放出消息说今年得了优昙婆罗花,已经按照以前的方法予以保存,就等时间一到将此花献给裕王。
但操作起来却殊为不易,最主要原因是整条线的人都是裕王的亲信,要想瞒着裕王,一种方法许以高利买通,让他们背叛裕王,这难度非常大,花销也大,顾韬晦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另一种方法是临时把某个关键人物替换成方良的亲信,这样最保险,同时花销也不大,无非是欠个大的人情。
方良以前的好人缘此时就起作用了,条条线都有人帮他,于是一环套一环地替换了当晚值班的人,于是那么巧地当晚就诞生了优昙婆罗花。
接下来就不用顾韬晦操心了,只看容妃会不会把花拿来制作优昙血燕羹。
另一条要方良打听的消息是云贵人的身世,这个表面上很容易,因为信息都极为公开,没什么好隐瞒的,但背后的真相则需要大家拨开有心人刻意制造的迷雾。
果然,很快传回来的消息都很透明,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她的父母并非相继死于疾病,而是同时死于一次意外。
官家是茶商世家,家里人都做茶叶生意,且做跨国交易。大昭国的茶很受国外的达官贵人追捧,于是官家一直走的这条线,贩运路途较远,来回时间颇长,一年大约只能做一次生意,将大昭国的绿茶贩到国外,再顺路采买黑茶带回来,春天出去,秋天回来,整个冬天都呆在家里。
意外出现在冬季,两个女儿正好送到爷爷奶奶家玩耍,云贵人父母第二天才被人发现烧炭中毒而亡。
而丫鬟佣人均未听到当晚有任何异常动静,也就是说,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官府调查了一下,最后以意外身亡结案。
第二件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云贵人姐姐的死亡,这次更是连尸体都未见到,也未葬入祖坟,而是说她游历至建冲,染上时疫,就地焚烧掩埋。
同去的叔叔说当时他们到了建冲,他忙于采买货物,云贵人姐姐就四处游玩,结果失踪两天,第三天就听说当地某一处寨子突然流行疫病,已经封锁,不准人进出,而当时她叔叔得到消息说她姐姐也在这个寨子里。再过了几天,就传来消息说已经染疫身亡,尸体不能带出来,就地火化掩埋。
建冲在大昭国边境,是黑彝人世代居住的地方,交通十分不便,距离京都非常遥远,所以贩运的赚头很大。
云贵人怀上龙胎的信息目前已确认,陛下龙颜大悦,命庄太医与顾韬晦细心调理,务必保证安全。
对于这个孤女,顾韬晦内心深处是同情的,一家人都没了,她有个好结果,也算是上天对他们一家的补偿。但是,如果是咎由自取呢?自作孽,不可活了。
但无论如何,先把孩子保住再说。
有了上次福贵人的殷鉴,这次庄太医和顾韬晦更加小心,不仅入口的东西,一应用品,熏香,沐浴,甚至服侍的太监宫女都检查到了,作了周全部署。
但宫里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持续时间有点长了,但一直被当作普通的食欲不振来调理的。
起因是懿贵人一段时间以来一直神情恹恹,不思饮食,这种情况也常见,太医看了,按照常规方法开了方子,但吃了几副之后依然不见好转。此事顾韬晦也很头疼,专门为她开了小灶,针对性地设计了菜单,但收效甚微。到后来,人就有点形销骨立的状态了。
有一次,顾韬晦的二徒弟冯玉满突然说:“是不是中蛊了啊?”
冯玉满是黔南人,老家这种情况比较常见,所以他就随口这么一说,顾韬晦心中一动,联想到云贵人的姐姐离奇死亡的建冲,他于是找了裕王爷,希望他能够帮忙找一个建冲当地的巫师到京都来一趟。
裕王爷也很重视,很快找到一个黑彝巫师。巫师一看懿贵人的样子,就断定是中蛊了。但因为每只蛊虫不一样,需要施蛊的人才能解蛊,黑彝巫师也没办法治根,只能再种一只蛊进去压制原有的那只蛊。
但新种的蛊一个月之后会衰竭死亡,需重新种蛊进去,这些都必须是巫师来操作。
裕王将此事告知了太后,太后大怒,命彻底清理懿贵人身边服侍的人,并且让裕王负责把种蛊的人找出来。
裕王找来了顾韬晦和庄太医,看如何处理这件事,顾韬晦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这事的解决,还必须落脚在蛊虫本身。”
裕王点点头,同意这个观点,于是让黑彝巫师介绍一下种蛊的方法。
巫师说:“种蛊一般是通过饮食将蛊虫卵送入宿主体内,也有趁宿主昏迷或入睡之际让蛊虫自行爬入体内。进入宿主体内的是子蛊,受母蛊控制,而母蛊,就在施蛊者身上。但要让蛊虫持续起作用且不易被发现,一般隔一段时间,施蛊之人就要在子蛊附近再次施法,以压制子蛊的躁动不安。”
顾韬晦想了想,说:“那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施蛊者再次施法的时候,将之擒获。”
裕王赞同顾韬晦的提议,问巫师:“不知大师可否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子蛊躁动从而让施蛊之人不得不马上施法?”
巫师说:“这个可以做到,就是刺激子蛊,让它提前挣脱母蛊控制。”
裕王说:“那就这样办。”说完悄悄安排了每个人要做的事,就静等那个施蛊者自投罗网。
仲青对顾韬晦说:“裕王实际上是云贵人背后的推力,那这事会跟云贵人有关吗?”
顾韬晦说:“目前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云贵人不可能涉身事外,也可能裕王现在并不知道云贵人或许介入了此事,不然他不会这么努力去追查线索。”
仲青叹了口气说:“希望云贵人跟此事无关吧,总觉得她好可怜,现在又怀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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