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我倒是想把你大卸八块了送给向梦当化肥。”何毅心中暗骂，口中却笑道：“柳大总管才真是别出心裁呢，只是我若真送两个侍婢，你家小姐不找我拼命才怪呢。”

        唐无痕也是莞尔一笑，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刘俊杰两眼顿时冒出惊喜的火花，再看苏素锦刘亦妙的时候已是与方才截然不同。

        “是这样啊！明白了，明白了！”唐无痕一边低语，刘俊杰一边点头，末了柳兴奋地一拱手，转身往内院奔去。

        把客人撂在了一旁，何毅不知道刘俊杰是有意还是无意。唐无痕也察觉出刘俊杰的失礼，便替他打起了圆场道：““琴歌双绝”大驾光临，也怪不得他失态。”又笑道：“天龙帮虽是一方雄主，可都是一群粗人，有孙苏两位大家来，官兄的婚礼才有点看头啊！”

        望着唐无痕白皙的俊脸，何毅送给他一个感谢而又理解的笑容。他显然读懂了何毅笑容里的含义，微微点点头。

        何毅不再言语，不再理会满园子的冷嘲热讽，拔腿朝内院走去。

        这里是春秋园，是江湖一隅，讲的是江湖里的规矩。花月夜剑派虽然几近灭门，可武林茶话会没开，它还是十大门派之一，它就该有十大的地位与尊荣，就算是为了无瑕、蝶舞的尊严，何毅也要拚死扞卫它的荣耀一回！

        唐无痕脚下略一迟疑便跟了上来，好心提醒何毅道：“大少，今儿可是官兄的好日子，连武当掌教清风真人都来了，你千万压住火气，任他们说罢。”

        “妈的，我带着“琴歌双绝”又不是来滋事的！”何毅哈哈一笑，心中却暗忖：原来我人还未到，里面已经开始议论起我来了，或许他们也头疼如何来面对自己和无瑕、蝶舞这种传说中的复杂关系吧！

        还未进内院的大门，刘俊杰就带着两人从里面迎了出来，左首自然是天龙帮的少盟主向小天，而他旁边那个三十出头风姿绰约的妇人却颇出乎何毅的意外，正是何毅在苏州几访而不遇的宝福成苏州店柜台张三娘。

        “毅少，你可来晚了！”向小天朗声笑道，又亲热地捣了何毅一拳：“待会酒席之上，可要自罚三杯！这次可不准和上次一样逃席哟！”说话间举重若轻地化解了何毅和天龙帮存在的一点心结。

        又冲无瑕、蝶舞一拱手：“恭喜毅少，毅少大喜，本应到贺，只是舍妹也要出阁，小天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做哥哥的岂能不回来张罗！失礼之处，还望毅少及弟妹们千万海涵！席上我让阿梦多敬你们两杯，算我赔罪！”

        不知是因为到了春秋园，还是因为霓裳不在身边，传说中向小天豪放四海的性格此刻才表现出来，让何毅眼前都为之一亮。

        而无瑕、蝶舞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消除，连万福的动作都变得从容起来。

        向小天又对苏素锦、刘亦妙道：“两位大家大驾光临，天龙帮蓬荜生辉，毅少真是给足天龙帮面子。只是不瞒两位大家，敝盟上下都是粗人，而来吃舍妹喜酒的这些三山五岳的朋友也不见得比敝盟风雅多少，两位大家如何出演，敝盟上下恐怕没一个人能说得明白。说实话，就连舍妹的婚礼该怎么进行，大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这不，我才把宝福成的张夫人请来了。毅少，你没忘了宝福成苏州店的那场开业仪式吧…”

        “贱妾认识毅少的时候，还不认得少盟主呢。”张三娘嫣然一笑，给何毅道了个万福。

        “是么？”向小天诧异道，旋即恍然大悟，笑道：“是我自己太笨了，毅少是个花街柳巷的班头，天生一个风流大少，自然少不了光顾你们宝福成。”

        又颇有些感慨地道：“说起来和毅少也是不打不相识，只是白白让你们多赚了那么多的银子。”说着，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无瑕的双腕。

        无瑕和蝶舞今日都穿着素色湖缎小碎花大袖袄外套缎子比甲，只是无瑕是淡雅的浅黄而蝶舞是活泼的湖绿。

        飘摆的大袖遮住了三女的素腕，便看不到那对价值连城的双龙戏珠镯，只是在三女的脖颈处依然可以看到名贵的钻石和檀珠珠链。

        唐无痕并不知道这段典故，便问是怎么一回事，向小天便把当日的情景简单描述了一番。

        逗得唐无痕也笑了起来：“商家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那这两件稀世珍宝究竟戴在了哪位佳人的身上了呢？”

        就连张三娘也向何毅和向小天投来好奇的目光，向小天笑道：“那串珠链么？我还锁在抽屉里呢，想送给霓仙子，可她不肯要。”

        听他直诉对霓裳的情意，以及敢于面对挫折的勇气，连何毅心中都暗自佩服。

        见他的目光转向何毅，何毅便笑道：“红粉赠佳人，当然是送给师妹了。”说着一指无瑕。

        唐无痕苦笑一声：“一个是天上的谪仙，一个是毅少的师妹，看来这两件宝贝我今生是无福得见喽。”

        此时张三娘却给孙苏二人深施了一礼，笑道：“少盟主给敝斋的时日太短，贱妾正觉得人手不足，毅少可真是雪中送炭呀！有两位大家坐镇，贱妾心中就踏实多了。”

        何毅笑道：“三娘你不用客气，今天两位大家就是你手下的兵，随你调遣，你就放胆用吧！”张三娘忙道了谢，带着孙苏二女和高崎急急忙忙往后花园去了。

        向小天说了声“请”便在前面带路进了内院。

        内院早布置得花团锦簇，斗大的喜字随处可见，就连在各处来回穿梭服侍来客的天龙帮帮丁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想来向梦甚得天龙帮上下的欢心，众人都为她得偿心愿而高兴。

        沿着一泓碧水错落有致地摆了十二三张石桌，石桌周围已坐得七七八八，来宾们大多衣着光鲜，即便穿着朴素也是干净整齐。

        超过五成的人眼露精光，分明是练武之人，而和上次向天寿筵不同的是，席上还有近三成是姑娘媳妇的，显然天龙帮也愿意邀请些相互恩爱的伉俪来参加婚礼以讨个吉利，而那些少女或许就是家长带来见见世面，顺便选个好夫婿的。

        众人也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着闲嗑，只是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把声音放低，与外院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盟主，又来客人了。”离月门最近的一桌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站起来套近乎道。

        “是呀，杜叔叔，是花月夜剑派的何少侠和夫人到了。”

        向小天的声音并不大，可内院霎时间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何毅和身后的无瑕、蝶舞身上，和向小天搭话的那个汉子更是一下子呆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竟手足无措起来。

        何毅就觉得无瑕的呼吸突然一窒，转过头看她，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可眼光却已是游移不定，似乎每碰到一个人的目光就飞快地躲开，最后只能停在了何毅的脸上。

        向小天见那杜姓汉子依旧傻站在那里，有心打个圆场，便指着那汉子笑道：“毅少，这位就是浙东白道上赫赫有名的“四方刀”杜真杜大侠，他旁边就是杜夫人。早年在宁波飞鱼塘杜大侠夫妇二人连杀七倭，保了一方平安，现在大伙都叫他杜四方呢。”

        “久仰久仰！”

        杜真？这是个何毅从没听说的名字，也没出现在江湖名人录里，何毅自然不会久仰。不过何毅明白向小天的心思，那就顺水推舟，管他是不是只保了巴掌大的地方，便拱手施礼。

        杜真刚把双手举到胸前，那句“不敢当”还在喉间，突听旁边传来重重一声咳嗽：“嗯哼！”却见那边杜夫人脸上已挂上了严霜。

        杜真嘴唇翕动了两下，却听不见声音，只是叹了口气，双手一垂，颓然坐回了椅子上。

        内院里的人都愣住了，就连向小天也脸上也露出尴尬的神色，或许他也没想到杜夫人竟然连他的面子也不给吧！

        “她还真是个烈性子！”何毅心中暗忖，一缕郁闷之气渐从心底升起。

        何毅和她夫妇二人并无怨仇，如此待何毅只能是为了被何毅对外宣称为蝶舞姐妹表姐的无瑕，可何毅也只是娶了蝶舞姐妹碍她什么了么！看来我偷偷娶了无暇的谣言已经传遍了江湖。

        “噢，向兄，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何毅还得忍一口气给向小天解围：“杜大侠夫妇是疾恶如仇的白道英豪，而我可是个江湖上人人喊打的无耻淫贼，你把我介绍给杜大侠岂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吗？”何毅嘻笑道。

        向小天也顺势打了何毅一拳，笑道：“做什么不好，偏偏去做淫贼，活该！”朝杜真夫妇一拱手，带着何毅向议事堂的方向走去。

        越过了两三桌，就见前面一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劲地朝何毅身后摆手，她旁边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怎么压也压不住。

        那妇人见何毅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才讪讪松开少女的手，何毅回头一看，蝶舞脸上也露出了今日难得一见的真心笑容，等到了近前，就听那女孩兴奋地道：“玉姐姐，可想死我了。”

        玉舞上前拉着少女的手笑道：“李妹妹，姐姐也想你呀，几个月不见，你出落成大姑娘了。”

        玉蝶则在一旁小声解释道：“这丫头是浙西虎威武馆馆主李景的女儿李蕖，曾经与贱妾姐妹一同追杀过浙西道上的一个…一个恶贼。”

        又有些奇怪道：“怎么没见到她父亲呢？”

        “玉姐姐你净逗我，”李蕖撅着小嘴道：“倒是姐姐怎么就嫁人了呢，他们还说你嫁了一个、一个…”说着她偷偷望了何毅一眼。

        “一个淫贼是吧！”何毅笑道。

        玉舞轻啐了何毅一口，笑道：“妹妹你别听别人瞎说，姐姐是杀淫贼的，怎么会嫁给一个淫贼呢！”

        只是从她话里何毅却隐约听出一丝犹豫，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何毅和淫贼或多或少有些共同点吧！

        “我想也是，你若真是个淫贼的话，这春秋园里那么多的高手，你不是自投罗网吗？光一个向哥哥就把你抓住了。”李蕖一本正经地对何毅道。

        童言无忌！望着她周围的人面露尴尬，何毅心里一阵开心：“说得太对了！”

        何毅抚掌喝彩道：“我若真是个淫贼，你向哥哥第一个放不过我！”何毅看出她对向小天的崇拜，顺手把向小天拖了过来。

        望着自己心中的偶像，李蕖顿时满脸绯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向小天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才转头和何毅向前行去。

        玉舞在李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她飞快地瞥了向小天的背影一眼，又贴在玉舞耳边说起了悄悄话。玉舞微微一笑，放开她的手。

        她刚转身跟上何毅，何毅就听身后那富态女人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好哇，我管不了你这个小祖宗了，回去让你娘管你！”

        “可人家不是淫贼嘛！”

        “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大人告诉你他是淫贼就是淫贼！”

        “你们都说他是淫贼，可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他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呢！我和玉姐姐杀的那个孙古道才是真正的淫贼，他坏了六七个姑娘的名节呢！”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

        “他是淫贼，那向哥哥干嘛不杀了他？”

        “好好好，小祖宗，你不是想知道么？好，拼着让你爹娘骂我一回，姨娘告诉你！他娶了蝶舞双玉姐妹并没有人说三道四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的丈母娘玉夫人也偷偷娶了，你说这不是淫贼是什么！？哼，说他是淫贼都抬举他了，我看他整个一个禽兽、畜生！”

        “啊！？”

        “谁是禽兽！”

        随着一种无名的绝望和哀愁涌上心头的是满腔的怒火！

        其实在何毅心中，玉夫人已经死了，当她投身运河的那一刻她已经化身玉无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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