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那天，何毅终于变成了主角。

        一身大红喜服的何毅在宜秋园的小花园里迎接着参加他喜筵的宾客。花园里并没有挂起红灯笼，却用鲜花扎了个大花球放在了园子的正中央，周围则是四张摆满了时鲜水果的桌子。

        最先到的自然是戴天威和经历司的周老夫子，宋大宽随后也到了，还送来了一只锦盒说是东主张温玉的贺礼，让他洞房时再打开。

        之后知府郑茂源等贺客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一时间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老大，你比红楼开业那天可精神多了，那天我总觉得你像是个绿毛大乌龟。”谢宝玉一进园子就口无遮拦地道：“这是你在苏州的家吗？看着可是小了点…”

        “废话，礼金拿来，我等着它买个大宅呢。”

        “区区黄金五千两，不成敬意！”谢宝玉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张银票来。

        何毅心中一愣，虽然早知道他花钱大手大脚的，却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大的手笔，和他只是臭味相投，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他送这么一份大礼欲意何为？

        而周围的人似乎也被这份厚礼惊呆了，一时间园子里鸦雀无声，彼此在交换着眼色，似乎是询问此人的来历，有知道谢宝玉身份的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谢百万的公子，怪不得、怪不得。”

        “老大，你不是没见过银子吧？”谢宝玉小眼珠中放出奇异的光芒，低声笑道：“那日宝福成开业，老大你也挺敢使银子的呀，光那一对乌金镯子你可就动用了七万五千两银子啊。”

        又道：“老大，我可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说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何毅。

        “怎么，现在你不是我何毅的朋友吗？”何毅一个四两拨千斤，轻巧地把问题还给了他。

        谢宝玉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老大，看来我还要跟您多学学呀！”

        对于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豪谢宝玉来说，郑茂源自然知道谢宝玉的来历，笑道：“贤侄，老夫就不和谢公子比了，他老爹富可敌国，给多少银子都不为过。这样吧，我来定其他人的调子，彩礼收少了你可别怨老夫。我出纹银一百二十两。”

        何毅心中暗笑，这老头子最会收买人心，看那些贺客脸上果然轻松了许多。

        戴天威笑道：“下官怎么也不能比知府多，这样吧，老弟，我出九十六两，贺你和尊宠天长地久。”

        周老夫子也说出九十六两，何毅吩咐身后的高崎将彩金一笔笔记下。

        正回谢当地一个缙绅，听园门外一个小厮高声喊道：“杭州部司武承恩大人特使、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大人到！”这是何毅拜访总督府的收获，徐文长到底还是给予了他信任和支持，红楼开业时不方便直接派人，便在何毅大婚时排除武承恩这样的人物也算给足了何毅面子，同时也表明了对何毅支持的立场。

        话音未落，乐茂盛已经昂然而入。他并没有穿着盔甲，却是一身公服，乌纱帽，青色团领衫，胸前绣着寸径的小杂花，腰系素银腰带，煞是精神。

        快步走到何毅的近前，朗声笑道：“恭喜何兄！”说着递过一封信函，道：“这是武大人的贺仪！”

        “多谢武大人，乐大人一路辛苦了！”何毅应声道，

        伸手想接过那封信函，不料却没有抽动，再看乐茂盛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揶揄的嘲笑。

        “妈的，臭小子，竟然跟你大爷玩起花样来了！”何毅心头暗恨，手指轻轻一弹那信封的边缘，一道暗劲便传了过去，乐茂盛似乎不晓得何毅会武功，猝不及防下手一松，那封信便轻巧地落在了何毅的手中。

        “好！”乐茂盛目光陡然一盛，刻意压低声音道：“听沐雨师妹说你武功不错，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解元公还是文武双全！改日定要请教！”

        然后却朗声笑道：“武大人祝何大人小登科后大登科，来日为我大明栋梁！”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把整个园子搜索了一遍，却没有见到王沐雨，要知道他对王沐雨早有钦慕之情，此次申请前来也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接触王沐雨，所以他一到宜秋园。他神态中便有些焦急，可依旧沉住了气，听何毅把他安排在戴天威身边，他也不再言语，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园子的入口，像是在等王沐雨的出场。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何毅尽收眼底，略一推测便知道了前因后果。

        高崎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问道：“大哥，您什么时候和武大人交上了朋友？”

        “他妈的，他算我哪门子的朋友，他只不过是人情关系例行拜访而已。”何毅心中暗笑，却冲高崎摆摆手，示意他说话小点声，让在座的那些贺客们更觉得何毅与武承恩的关系非比寻常，就连谢宝玉眼中也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吉时到！”这是何毅时隔一个月后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喊声。只是当何毅看到紫嫣、喜子、明珠和明鬟竟搀出了三位新娘，身为新郎的何毅还足忍不住喊了一声。

        “慢！”

        今天的新娘应该是蝶舞两个人呀，怎么会多出来一个？那大红礼服和大红头盖将三女打扮得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同样的胭脂香水味让何毅“闻香识女人”的绝技失去了用武之地，就连紫嫣那四个丫头都足一样含笑望着何毅，并没有透露一点蛛丝马迹。这一切似乎都在刻意隐瞒着多出来的那个人的身份。

        只是贺客们却没有配合何毅，那筵席上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天哪，这些女孩子不是今天的新娘吗？”

        “她们都是陪嫁的丫鬟呢，丫鬟尚且如此，小姐还不…”

        “为什么我不是毅少？我的天老爷，您、您还真偏心呀！”

        “慢什么慢呀，老大，快掀开你新娘子的头盖让小弟开开眼吧！”谢宝玉喊出了众人的心声，便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只有某人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着，一边掰着指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玉家两姐妹，玉蝶、玉舞，不错，是两个人，我没数错呀，怎么出来了三个新娘？”

        “吵什么吵，我还想掀开她们的头盖看看呢，可新娘、新娘怎么多出来一个？”

        “多一个就多一个呗。”谢宝玉脱口道，等说完了才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身为新郎的何毅竟不知道自己的新娘是谁，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便讪讪一笑，道：“老大，你还真了得呢，女孩都赶着嫁你！”

        何毅想了想刘亦妙、谢雨在一开始就被何毅排除在外了，在那一瞬间何毅猛地想起的是苏素锦，难道说她以前说过的话都是言不由衷，而今要给何毅一个惊喜不成？可片刻何毅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因为出现在何毅眼前的这些女孩子中间，少了一个何毅至亲至爱的人。

        舒舒。

        刹那间何毅胸口涌起一阵幸福，甚至连眼圈都有些模糊，再看后面鱼贯而出的老师王顺之、五位师娘和六娘，以及王沐雨，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顽皮的表情，何毅知道自己猜得没错，那多出来的新娘就是何毅的宝贝舒舒了。

        “谢谢你们。”何毅心中默默道，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何毅知道，只有师娘和老师才能推翻师父当初的决定，也只有他们才能说得动舒舒。

        “王大人！”郑茂源却一眼望见了老师，一怔之下忙抢前几步，下拜道：“下官苏州知府郑茂源拜见王老将军。”王顺之虽然已告老还乡不问朝堂之事，但他在文臣武将中学生无数，影响力仍不容小觑，所以以郑茂源之精明行此大礼自是明白各种厉害。

        那乐茂盛也在惊讶中慌忙起身，拜倒在地；那些贺客们见两个官职最大的都给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施礼，也都纷纷躬身施礼，脑筋灵活的已经从郑茂源的话中猜到了这老头的身份。

        “诸位请起吧。”他边把郑茂源搀起边朗声笑道：“诸位今天远来是客，不必如此拘礼。再说如此喧宾夺主，新郎官可要骂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合时宜了。”

        一句话让气氛轻松下来，虽然众人依旧纷纷见了礼，可话题却落在了这场婚礼上。

        当刘亦妙和着“凤凰操”唱起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黄其宝。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的时候，何毅和三位新娘并排站在了祖宗牌位前，行交拜礼，喝交拜酒。

        前两个新人的头盖被何毅依次揭起，每掀起一张就惹来贺客们的一声惊叹。

        那头盖下正是蝶舞充满幸福的笑脸，她们两个脸上再没有半丝烦忧的情绪，反是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来，既含情脉脉又大胆地望着何毅。

        待到第三人，何毅却有意停了一下，小声道：“舒舒，爷终于得偿所愿了。”

        轻吹一口气，荡起了头盖的一角，露出了何毅异常熟悉的那只浑圆小巧的下巴，只是那上面已经凝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何毅伸手把那泪珠擦去，笑道：“傻丫头，你该高兴才是。”一句话却让舒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咽着倒在了何毅的怀里。

        舒舒的头盖终于掀开了，谢宝玉“噢”了一声便没了言语，只是端起桌前的酒壶一阵狂饮，而乐茂盛看到王沐雨的出现，以及毫无波澜的表情，知道何毅此番婚礼后，以王沐雨的出身，该不会对何毅有任何念想了，如果说之前还担心何毅是他追到王沐雨遇到的最大竞争对手，此刻可以把何毅排除在外了，毕竟王沐雨出身大家，又是心高气傲，何毅恐怕再不会入的她的法眼，想到此处神情一松，也端起桌前的酒壶狂饮一阵。

        新妇挨个客人敬起酒来，谢宝玉却把何毅拉到了一旁，笑道：“老大，我可真服了你了，你从哪儿找到了这么多的绝代佳人？”

        没等何毅说话，他又道：“还有那个霓裳呢？老大你不是说她也是你的小妾吗？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老谢，听说你家里美女如云，怎么这么不开眼呀？”何毅顾左右而言他。

        “老大你不知道，家里那些女人和尊宠比起来，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美则美矣，艳则艳矣，却没有一个可人心的，拿来当当美女狗还差不多，做自己的老婆，嘿嘿，总差了那么点味道。”谢宝玉颇有些感慨道。

        说起来谢宝玉的话着实有理。天下的美女何止万万千千，可有几个像舒舒、无瑕这样能站在某个行当的顶峰呢？那种非同寻常的气质或许就是谢宝玉所追求的吧！

        “老谢，那你投身江湖吧，江湖里的女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婚礼后老师和五位师娘都飘然而去了。老师王顺之又回山修身养性去了，王沐雨则返回杭州找戚夫人继续拜师学艺去了，何毅顺便和她约好有时间过去拜访戚继光。

        “蝶舞姐姐先。”何毅送走客人们，回头往自己房里走，却听到屋里舒舒这般道。

        “还是舒舒姐姐先。舒舒姐跟随相公日子最久，理应是舒舒姐先。”蝶舞谦让道。

        “什么你先我先的，”何毅推开房门，冲着绋红了脸的四女哈哈笑道：“让老公我先是正理！来，先亲亲再说。”说着一把抓住身边的玉蝶，把她揽进怀中，一口亲在了她那张米脂小嘴上，立刻便带出了“嘤咛”一声鼻音。

        何毅当然知道她们究竟在议论些什么，三女都是温良恭俭让的淑女，这让何毅着实高兴。

        转眼看舒舒正低眉浅笑准备离开，把优先权让给妾室中排名在前的蝶舞，何毅命令道：“谁也不准离开。”

        “相公，天还没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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