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陷入了沉默。

        他推出银环这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子的大杀器，是针对九州的现状，是为了有机会实现颠倒天下的大野心。

        江柳释放出了商业这个最具进取心也最具侵蚀力的另一个大杀器，必然会激起无数人的征服欲望和占有野心。

        这些是必然的结果，也是星火军与九州各大势力抗衡的基础。

        可是正如同金刚巨猿走路的时候，不会注意脚下的蝼蚁。星火军在扩展的时候必然要破坏周围的生存环境，比如打破玄塔境内妖族原本的安宁生活，把他们卷入星火军的扩张旋涡之中。

        即使江柳现在开始不闻不问，也没法阻挡这种趋势。就如同山顶的石头开始向下滚动之后，只会越来越快，任何拦在他路上的草木都会被撞得粉碎。

        小鹿看到江柳不讲话，以为他担心自己的处境，就对江柳说，“不用担心，你跟我到我家去做客吧。在我家里没有人会伤害到你，我父亲是鹿族的族长。”

        江柳本能就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既然来到这里，有机会接触玄塔的高层，干嘛要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下定决心之后，江柳就答应跟随小鹿到她家做客。小鹿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她非常开心，能碰到江柳这样和气英俊的人族。实际上，江柳并不算特别英俊，但是在小鹿看来，跟周围的妖族相比，江柳简直英俊得不得了。

        鹿族居住的营地并不像江柳想象的那样戒备森严。一片山坡上散居着两三百处茅屋，这就是鹿族的家园。

        见到小鹿身后的人族江柳，这些鹿族有些好奇，但是并没有对江柳表现出敌意。好多尚未化形的鹿族小孩，还在江柳的周围蹦来蹦去。

        江柳好奇地打量周围，觉得鹿族盖房子的手艺不错，这些茅屋的墙壁都呈圆柱形，看外形非常坚固，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在一座普通的茅屋内，江柳见到了鹿族的族长。出乎江柳的意料，鹿族族长的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族长的穿着也跟其他的族人差不多，只不过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串宝石项链，江柳猜测这应该是他身份的象征，因为其他鹿族的项链都是兽骨磨制的。

        族长见到江柳，一开始也有点好奇，但是眼中没有恐惧和厌恶，很显然，他个人对人族并不排斥。

        江柳在北原游历过，他猜测妖族的某些习俗可能与北原差不多，于是他献上在北原通用的礼物 —— 食盐。

        五大袋食盐摆在屋子中，鹿族族长顿时眉开眼笑，变得非常热情起来。

        他招呼几位族人进来，把食盐搬走，这些族人见到江柳的礼物，对他也是笑脸相迎。

        鹿族族长面容上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面貌，身体粗壮，头顶有露出半尺鹿角，这应该是在他化形的时候故意留下的，为了保留自己的鹿族特征。

        族长自我介绍，名叫鹿抗。他和江柳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可是族长比小鹿有心机得多，在他的言语中并没有透露玄塔妖族的秘密。

        晚上为了迎接江柳这位贵客，族长鹿抗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数十位鹿族重要成员都出席了这次宴会。

        在宴会上，江柳认真观察鹿族的内部组织结构。他发现，在鹿族内部，大家非常平等，甚至说几乎没有高下之别。

        而且他发现这些鹿族，虽然没有经过人族的文化熏陶，他们应该也没有文字，可是他们在讲话的时候很有礼貌，很有条理，也很有自信。

        江柳对妖族的刻板印象是野蛮落后，尤其是金刚境内的妖族，只能说很多都是人形的动物群落，与妖兽的组织结构没有太大区别。

        俞杰等人在武陵，跟武陵的妖族争斗多年。从他们的口中，江柳得知南岭妖族所谓的社会结构，也是和野兽、妖兽差不多，是凭借本能组成的群落。

        江柳不知道鹿族是如何形成这样的结构，他跟族长聊天，得知在玄塔境内，大多数妖族的部落都跟他们差不多。

        这让江柳深深怀疑，星火军真的有必要占领玄塔的地盘吗？他们真能让玄塔境内的妖族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在宴会上，有一种鹿族自己酿制的果酒，入口香甜，可是后劲儿极大。好几个鹿族明显喝多了，站起来晃晃悠悠。

        有一个鹿族借着酒劲儿，不知为什么，突然指责族长鹿抗以前做的一件事情不够公平。

        于是江柳见到了他没有见过的一幕。鹿抗并没有怪罪这位指责他的族人，而是站起来跟他面对面地争辩。

        两人的争辩水平极高，讲话都是有理有据，逻辑也很严密。江柳甚至怀疑这些人受过严格的逻辑训练，因为在九州，江柳发现很多人讲话并不太在乎逻辑性。

        江柳小声询问坐在旁边的小鹿，很快就得知这样的争辩，在鹿族内部，还有其他妖族部落内部，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江柳还询问这个族人怎么有胆子跟族长争辩？小鹿却觉得江柳说的话很奇怪，他说族人有道理，就可以跟族长讲啊，族长哪有权利不让族人说话呢？

        跟小鹿的聊天，江柳终于搞明白了，鹿族的族长并不像人族的首领，有那么大的权力。

        他们只是在族群内部担任族长这个职务，尤其是在紧急情况下，比如发生战争的时候，族长确实可以号令一切。

        可是在平时，族长只是地位更崇高，他可以戴那串宝石项链，其他的族人不可以，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族长并没有其他的特权，也没有权利命令其他的族人帮他做事。

        所以江柳看到族长的房屋并不比其他族人的房屋更好，族长的衣着跟其他族人也没有明显区别，甚至族长也没有仆人和卫兵。

        族长也需要自己去采摘食物，自己养育儿女，自己建筑房屋。

        江柳问小鹿，如果族长非要命令其他人怎么办？小鹿说，那也没有用啊，没有人会听他的。江柳明白，这是鹿族常年形成的制度惯例，就像人族形成的等级制度一样，很难撼动。

        没有走进玄塔境内，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江柳对那句话的感受更加深刻了，“你知道的越多，你不知道的就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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