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洪南眯着眼，透过深邃的夜幕，同样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

        前一天围堵在“不夜城”外的大群记者莫名一哄而散，他再派人拦截简沫与林曜的时候，深巷里早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踪影。有关于林曜的身世来历，其实并不太复杂。他早年丧父，一直跟着继母生活。高中时辍学，然后混迹在各个不知名的风月场所，也没见他与其他女人有过多接触。每次见他，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不苟于言笑。

        柯洪南常常好奇，这样一个冷如冰的男人，最后会折倒在哪样女子的石榴裙下？

        她说，他是她的男人。

        说这话时，她眸底闪耀的光茫，重烟深锁，却倔强得，像被风雪侵袭后仍然屹立于山巅的冰莲。

        他看着她的眸，心底倏忽晃过一丝莫名所以的愕然。

        她那么努力，而他却突发奇想地，只想成全她。

        “假若我许你以色抵债呢？”柯洪南弹指轻挑，指缝间未曾燃尽的烟蒂划着一个优美的弧度，在静夜里无声地殒落。

        他从容地走到简沫面前，掂起她的下颌，有点痞痞的语气，“跟了我，有花之不尽的财富，有让所有女人艳羡不已的娇宠和权力，总比跟着林曜好吧？”

        实际上，他还可以给她更多更多，只要她愿意，他可以让她成为最趾高气扬的女人，而不用再窝在这个土不拉叽鸟不生蛋的地方。

        皱皱鼻子，周遭的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一股霉酸的味道。

        他贴得很近，轻轻浅浅的气息里夹杂着猎豹般的危险向简沫逼视。她把头略略一歪，不动声息地抽离他的呼吸，侧首斜睨着眼前的男人，唇角挂着笑，半认真半戏谑地说，“林曜自然不能与柯少相提并论。不过，他身上有一样东西是你没有的，而这恰恰是我欣赏的地方。柯少，你找错人了。很可惜，我不是那种懂得抬举的女人，让你失望了。”

        “哦？”柯洪南顿了顿，微微一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说，是什么他有我没有的？”

        他的头低下去，鼻尖几乎碰上她的脸。

        简沫笑笑，也懒得再躲，猝不及防地一个转身，在柯洪南双臂环绕之间轻柔地滑了出去，“……是什么不重要，只要我心里明白就可以了。既然柯少认为我的命留着还有用处，那么，我先回去了。至于那些钱，”她神色微凝，随之又释然一笑，“财务公司非法经营高利借贷，如果这事情真闹大了，传媒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追踪报导。柯少，你觉得呢？”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柯氏集团做的是正当经营，牵涉的产业盘根错节，关系网也扎根深远，一旦被传媒揭发了柯洪南黑箱操作财务公司进行非法借贷，抽丝剥茧之下，牵连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柯氏集团。

        其中的利害，柯洪南自当明白。

        他一愣，眼中瞬即划过一丝怒火，猛地伸手拽住简沫的手腕，把她再次逼向墙角，另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女人，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简沫唇角微勾，同样冷然地回瞪着他，墙上的旮旯把她的背硌得生疼。

        柯洪南压根儿就是个不讲理的人，可以那么轻易地把欠下的五十万元说成是一百万，他似乎也早习惯了这种横着来的野蛮方式。

        她不想再与他多费唇舌。

        刚要回敬他一句，在此时，小阁楼的门突然由里被推开。房东太太逆着光站在过道，圆润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余光却恰恰落在了墙角那对状若难舍难离的痴缠男女身上。

        “我让你不能随便带男人回来，都忘了吗？”她凉凉地朝他们瞥了眼，不无表情地说，只是凉薄的话语里，透着意味深长的鄙夷。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房东，简沫的脸一红，这才意识到，从房东太太的角落看过来，他们之间的姿势确然很是暧昧，像极了一对情侣。

        “若是柯少不放心，可以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她挨近柯洪南的脸颊，轻启唇瓣压低了声音说。倏地抬手抵在他胸前，向前一推，趁着他踉跄着倒退之际，轻易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匆匆走到房东太太面前，垂下眼睑，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认认真真地，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头也不回地擦过她的肩膀钻进了小阁楼。

        房东太太眼角的眸光极不客气地往柯洪南身上转了两圈，嘴里蚊蚋般嘟囔了几句，“蓬”一声巨响，那扇门砰然关上，连着那片从小阁楼里泄进巷子的光茫也一并锁入了门内。

        站在巷口的两个黑衣人察觉到有异，急急地跑了过来，抡起臂膀冲上前刚要猛力击门，被柯洪南低喝一声制止。

        “柯少，就这样算了？”其中一人凑了过来，有点忿忿地嚷道，“那些人不识好歹，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柯洪南的脸色隐在昏暗的灯光下阴晴不定。驻立了半刻，终于转身缓步走出小巷。

        “来日方长！”他的声音从巷口飘了回来。另外两人相互看了几眼，只得怏怏跟上，心里却在犯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没见过柯洪南被冷遇后还能如此安静。

        房东太太贴着门板，耳闻门外的脚步声渐去渐远，随后转身，遥遥对上仍旧站在楼梯过道倚着墙壁而立的简沫扬起了眉眼：“那男的是什么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鸟，以后你少招惹他。”

        说完，她扭动着身体从简沫身前划过，乱蓬蓬的头发下，掩不住神色的初醒慵懒。

        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简沫低垂着头，脚尖一下一下地踮着梯道的木板。

        预想中的责难没有如期而至，房东太太话里带刺，简沫并不觉得有多难堪，反而有一瞬久违的动容，暖暖的，在她与柯洪南纠缠不休抬头望向房东的时候，便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在为她解围。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也不能察觉的颤簌。

        房东太太瞟了她一眼，深以为然地鼻腔里哼出两声浓重的鼻音，“你自己好自为之，别像林曜那小子，给老娘惹一垛屎回来。”然后，踢踏着拖鞋走上三楼，门缝里兀自传出一缕缕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剧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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