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茂七皱起了眉头，若是说陈鉴胡逃跑，他是会相信的。

        但是吴都是什么人，吴都是和他亦师亦友的同乡，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女子抛弃这帮兄弟的！

        沉吟片刻，邓茂七终于喟然叹了口气，吩咐道：“罗海，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弟兄，去一趟柳营村，若是遇到了吴都，替我问他——”

        “问他，是不是一心想要离开我们，若是他回答是一心要走的话……”

        说到这里，邓茂七眯了眯眼，便毫不迟疑的说道：“便给他带上五十两银子……哦对了，吴都不会武艺，你顺便送他往北吧。”

        “至于陈鉴胡……”邓茂七说到这里，便迟疑了几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着头，放弃了对于这人的安排：“随他去吧。”

        “遵命……”浓眉大眼的罗海拱了拱手，旋即却迟疑着说道：“铲平王，若是到时候和官兵开战……我赶不回来的话，要怎么办？”

        “离了你，老子还能吃败仗不成！”邓茂七双眉一挑，虽然心中感动，但依然叱道：“赶紧的，拾掇拾掇，马上就出发！”

        又过了片刻，邓茂七吩咐完了诸多事宜之后，便无精打采的瞅着面前桌案上的那幅简易的地图，他的手沿着地图上的那条粗糙的曲线划过，曲线上赫然写着闽清、福州……

        亦师亦友的吴都的离开，着实让邓茂七觉得心中烦闷，他心不在焉的喃喃道：“陈鉴胡么，要走，便滚吧……”

        沙溪，前几日的一场暴雨，让这条河流中的水汹涌了起来，原本宁静的河水，此番看去，竟也有几分滔滔之势。

        “噗——”

        河岸边，一个焦黑的人仰面朝天的躺在那里，他先是咳嗽了几声，旋即又猛烈的呕出了几口水来。

        他刚刚经历了烈火焚身的痛苦，此刻全身的皮肤都已经被烧毁了，头顶上的头发也一根不剩，一双眼睛也显得有些浑浊。

        他努力用手肘撑了撑地面，想要翻身坐起，却发觉此刻竟然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要死了。”他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张口含糊不清的说出了这四个字来。

        这四个字，仿佛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气，更让他本就已经被烈火灼伤的咽喉疼痛难耐。

        他看着明媚的蓝天，以及天空中的白云，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正在十几年前的那个刚刚考中秀才的日子里。

        他躺在村子后山的草皮上，昂首看着天空中的骄阳和白云，只觉得出将入相指日可待，他的身边躺着那位俏丽的富家小姐。

        对方虽然并不美，但是笑起来却像是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他侧过脸来，看向身体右侧。

        右侧哪里有那位记忆中的姑娘？只有一双黝黑的、焦黑的，看起来丑陋可怖的手臂……

        “算了……”

        陈鉴胡缓缓的阖上了眼，他此刻已经放弃了一切的念想——直到，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诶？那儿有个人！”

        “呀，他怎么全身都是黑的，看起来好可怕！哥哥，咱们走吧！”

        “罗莎莎，他好像还在动，我们应该救救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陈鉴胡睁开了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有些稚嫩的男孩的脸。

        “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叫罗英，这是我的妹妹罗莎莎！”

        十六七岁的男孩轻轻的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地面上男子的额头，旋即说道：“我看你还能动，你……”

        “救救我！”男子努力的张开嘴，嘶哑的说道。

        这一刻，他的目光坚决无比，似乎有天大的困难，也无法阻拦他求生的念头。

        ……

        陈宪身边又多了个跟班，甚至还多了一对母子。

        这个消息在军营之中不胫而走，事实上，经过时间的发酵，此刻陈宪在这支军队中的声望已经盖过了总兵于康，传说中——陈军师能够呼风唤雨，当日陶得二、叶宗留、乃至于叶希八和陈鉴胡内战时候的天气，都是军师精心安排的……

        更有一种离奇的传说，陈军师本是一只修行有成的妖精，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唯独因为他是妖精所变，兽欲难耐，所以是个好色之辈，整天走到哪里都带着那位娇滴滴的小姑娘……

        陈宪当然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谣言妖魔化了，但是他却懒得管这些事情——谣言止于智者，况且……当个妖精，让人惧怕，倒也不错。

        至于……兽欲难抑这件事，咳咳，人之常情嘛！

        行军路上的士卒们，看见那个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的妖怪书生正静静的蹲在道路的一侧，他的身边同样还蹲着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二人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而二人的身后则静静的站着那个娇滴滴的女子，女子的身后则是一脸警惕的观察四周的那个拿着长棍的面具男人。

        “你瞧，蚂蚁是最知道分工的一种昆虫，他们不仅仅个体力量很大，而且还有明确的组织性质，能够协同作业……”

        陈宪手中捏着根树枝，指着地面上黑压压的一片蚂蚁说道：“正是因为有这种特质，他们才能够以如此微小的个体，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要知道，曾经有很多远比蚂蚁，甚至远比大象还要强大的猛兽最终都因为优胜劣汰而灭亡了！”

        说到这里，陈宪侧头看了看陷入沉思的黄辜时，开口问道：“所以，辜时，你知道为什么人类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而不是老虎、野狼？”

        “因为……”黄辜时明显没有考虑过这种哲学问题，他怔了怔，开口迟疑着说道：“因为人类懂得分工协作？”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还因为人类有感情，更因为人类有欲望……”说到这里，陈宪便随手丢下树枝，拍了拍黄辜时的肩膀站了起来，为人师表、循循善诱的说道：“欲望才是人类不断进步、征服世界的原动力！”

        “哦……”黄辜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随之站了起来。

        “所以！”陈宪说到这里，便愤愤不平了起来：“第一，本公子不是妖精，第二，有欲望是正常的，是推动人类进步的！”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满脸茫然的卫清清：“你说是不是，清清！”

        “先生说的都是对的！”卫清清扬了扬娇俏的下巴，坚定的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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