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桑眉梢一挑,示意他讲。
男子道:“剑我可以还你,前提是阁下勿要插手我和欢喜天的事情。”
对方只是个三重境修士,倒是不打紧,问题是她手上那件五阶符宝,有些棘手。
能不和她对上,还是尽量不要和她对上的好。
这姑娘手黑。
完全是下死手。
每一剑都凝聚着森然杀意。
宁扶桑看也未看欢喜天的人,径直答应:“好。”
“将剑还我。”
她的任务是取完静水剑回宗门,至于欢喜天要抓炉鼎,关她何事?
她不杀这和尚,已经是完成和欢喜天的盟约了。
绿芜听见宁扶桑的话,不觉得有什么,绯衣却是有些气不过,若非她们欢喜天的寻人蝶,她怎会顺利找到静水剑?结果她现在转头就和妖僧讲和了,绯衣有种被人背刺的愤怒感。
红衣男子问:“我如何确信姑娘,一言九鼎呢?”
宁扶桑冷笑:“若无诚意,杀人取剑,也未尝不可。”
男子一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抬手抹去和静水剑的契约,右腕一旋,立掌推剑,静水剑朝着丛林北面飞去,只留下长长的剑气涟漪。
宁扶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追着静水剑离开。
男子嘴角缓慢扬起一个弧度,他进丛林的时候,发现北面有只黑猪王,快要突破四阶了,拖住她,是完全够了的,或许那姑娘运气不好,死在黑猪王的獠牙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这招借刀杀人,男子玩得很熟练。
静水剑的剑气,震碎层层叠叠的绿叶,宁扶桑踏着树梢一点,飞出去很远,雪白的衣裙,起起伏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误闯丛林的白鸟。
古藤向上一探,试图捕捉食物,被宁扶桑一剑斩断。
她追着静水剑,一路来到一面石壁前,静水剑正嵌在石壁上,宁扶桑抬手,抽出飞剑,收入储物手链中。
考绩任务,总算完成大半。
她只要去空云寺,叫上李野山他们一块安全回到宗门就行了。
宁扶桑落到地面,她身后石壁,轰然坍塌,巨石如雨后春笋,从高处滚落下来,绵延数十里。
地面还在晃动。
丛林中钻出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冲来,宁扶桑眼眸一眯,转瞬间明白了男子的算盘。
他想借黑猪王拖住自己,以防自己反水。
同境之下,若不比拼法术神通,妖兽是要占优势的。它们的皮肉粗糙,和锻体小成的修士差不多,寻常剑器很难刺穿。
宁扶桑一跃飞身而起,踩着树梢,祭出符宝·冰鸟图。
四周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美丽的冰鸟,俯冲下去,黑猪王目露凶光,獠牙如月,切断冰鸟的脖子。
但这冰鸟并非实体,须臾间,重新凝聚出身形,五爪张开,狠狠向黑猪王的脑袋抓去。
宁扶桑一心二用,操纵冰鸟牵制黑猪王,同时递出几剑,砍在黑猪王的身躯上。
“哼哼——”
黑猪王闷哼一声,撞向宁扶桑踩着的那棵树,“咔嚓”,树身直接断开,露出米白色的树芯。
少女轻飘飘落在它的身后,并指抹过剑身,眉眼寒凉:“还没到四阶,也配称王?”
说罢,一剑斩去。
恐怖的剑气,避无可避,黑猪王猛地被撞出去五丈远,腹部赫然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
冰鸟图落回宁扶桑手里。
她走上前,用剑翻了翻黑猪王的肚子,并没有结兽丹,难怪实力如此不济。
宁扶桑在黑猪王身上抹了抹剑上的血,再抬手打出一道水系术法,冲刷干净碎光剑的污迹后,将剑收回了丹田。
她现在的模样其实是有一点狼狈的,白衣被削去了一截,有些短不说,还有些破烂,袖口、裙边以及腰身的位置,沾着干涸了的,没干涸的血迹。
宁扶桑准备离开。
一声清越的鸟鸣声响起,头顶一片巨大的阴影,仰头看去,是一只朱鸟盘踞在空。
朱鸟浑身羽毛赤色,富有光泽,幼年朱鸟宽约一丈,日行三千里,进入成年期后,体型会翻三到五倍。
这只朱鸟明显还是幼年期,翎羽只有身子的一半长,赤红如焰,美丽华贵。
宁扶桑保存有朱木香,就是想着,也许日后有机会,用朱木香捕捉一只野生朱鸟的。
而灵羽宫不愧是御兽宗门,宗门内就有驯化好了的一只朱鸟。
朱鸟的背上,坐着一道身影,正是陶眳,他气息紊乱,像是受了重伤。
看来他们进入丛林,遇到的麻烦不小。
难怪没有找到红衣妖僧,恐怕是自顾不暇了。那些死去的灵羽宫弟子,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陶眳微微往下看了一眼,没有和宁扶桑打招呼,轻声吩咐了一声自己的契约灵兽,离开丛林。
宁扶桑收回视线,往丛林外围走去。
她不会拿完了剑,就回去帮欢喜天的人,插手人家宗门的事情。
来时的路,已经全然分辨不出来,但若是照着一个方向走直线,总能走出去。
到了晚上,丛林中的大多数生灵,缩回自己的巢穴,并不出来活动。整片丛林,静悄悄的。
一条宽广的大河,贯穿丛林,在一面峭壁前,直转而下,一落千丈,形成大瀑布。
水声哗然,宛若雷吼。
宁扶桑顺着河流的方向看去,这个方向,好像就是去空云寺的路,她误打误撞,走了条捷径。
宁扶桑取出千里镜,将镜筒拉开,放到眼边,镜片的后面,有一点黑影,待视线稳定下来后,她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貌。
那是一座黑色的塔,矗立在山顶,充满了神秘肃穆的庄严气息。至于细节,宁扶桑就看不大清了。
她从悬崖瀑布上,纵身一跃,落到水面。
水花溅了满身。
宁扶桑干脆沉入水中,洗去满身血腥味。毕竟是要去佛门圣地的。
水下,她的听觉变得模糊起来,那巨大的水流声,骤然减弱。
忽然,水草中缠绕着的一块灵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宁扶桑眸光一闪,向下游去,这里怎么会出现灵石?
环顾左右,宁扶桑在泥沙中,发现一只残破的储物袋,底部漏了个口,所以东西掉了出来。
她用手扒拉几下,在储物袋附近的泥沙里,又找到几块灵石,别的东西是没有了,多半早就已经被水流冲走。
八块灵石,倒也是灵石,能用。
宁扶桑没有捡那只烂储物袋,毕竟都烂成那样了,她又没有捡破烂的爱好。
捡完灵石,她打算走了,上游途中,宁扶桑往回头一看,从这个角度,她发现了新的东西。
宁扶桑掉头回去。
她用双手推开一个泥土丘,周边的水,顿时浑了,不过一瞬,便被水流带走,恢复清澈。
泥土下是一块破了一角的石板,宁扶桑取出碎光剑,往上一撬,石板被掀开,一条又窄又暗的石梯出现。
果然有不同寻常之处!
宁扶桑闪身进入石道,须臾后,那块被掀开的石板,在水流的推力下,轻飘飘盖上进道口。
水流搬运泥沙碎石,很快覆盖了石板。
石道逼仄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走完石梯,宁扶桑站在甬道口,用剑在石墙上刻下记号,并且留了一簇火苗。
虽然这火苗在密闭的空间内,不一定能留存多久,但反正是顺手的事,万一没熄灭,她还能根据火光的指引,原路返回。
宁扶桑取出一块灵石照明,阴暗漆黑的环境中,任何声响,都尤为清晰。
她的步子很轻缓,因此脚步声不大,密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幽静。
密道七转八拐的,像是一座迷宫,若非没有看见自己沿途留下的记号,宁扶桑还以为自己又绕回来了。
这些甬道密室,几乎一模一样,分辨不出区别。
宁扶桑猜测,这可能是哪位修士的密藏之地。
若她运气好的话,密藏也许还没有被人取走。但心中,她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因为进道口明显是被破坏过了,那只储物袋,也说明,是有人来过此地的。
“咝咝~”
黑暗中一声微弱的叫声,让宁扶桑瞬间警惕起来,她指尖弹出一团小火焰,飞射出去。
哗!
火焰张开,照亮阴暗的角落,一只雪白的貂儿,双爪抱头,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宁扶桑,腿一直在打颤。
宁扶桑想,她生得不丑吧,怎么把这貂儿吓成这样,像见鬼了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衣服上还有血迹,落入雪貂的眼中,确实有些惊悚。
宁扶桑拎起雪貂的后颈,摸到一点黏糊糊的血,她将雪貂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确定它身上没有伤口,这血是从别处沾来的。
宁扶桑将它放下,往拐角看去,雪貂紧张得眼珠乱转。
明明怕极了,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跟上她。
前面没路了,只有一个狭小的老鼠洞,宁扶桑看向雪貂,比量一番,这个洞口,它是可以穿过的。
宁扶桑祭出碎光剑,往墙上一劈,“轰”的一声,石墙倾倒。
雪白的残影从宁扶桑眼前闪过,那只貂,在一位脸朝地的修士身边拱动,似乎想喊醒他。
宁扶桑瞧着从男子身下,蜿蜒至脚边的血,提起裙摆,绕了过去。
她将人翻过来,眼眸里闪过一缕轻微的讶异。
灵羽宫,谢抬亭!
“咳咳……”谢抬亭悠悠转醒,咳嗽的这两声,虚弱得连风都能吹散。
他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只能看见模糊的重影:“在……在下,灵羽宫谢抬亭,望道友搭救一把,谢某感激不尽。”
宁扶桑笑了笑,她要这不值钱的感激做什么?
不过她还有话要问谢抬亭,宁扶桑取出一枚疗伤丹,掰开他的嘴,给他喂下,动作有些粗暴,谢抬亭不免又猛烈咳嗽起来,却听得出,比先前有力道多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处地宫的?”宁扶桑问。
谢抬亭晕沉沉的脑袋清醒过来,才看清救自己之人是宁扶桑。
谢抬亭微微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背靠在石墙上,将雪貂捞进袖中,缓缓道:“在丛林追杀那妖僧的时候,遇到妖兽,不小心掉进了个无底洞,一路就走到了这里。”
看他这个狼狈样,路上的机关,肯定是都踩了个遍。
宁扶桑趁火打劫:“若想我救你也可以,除去一身性命,其余东西,皆转赠给我。”
若有密藏,谢抬亭在自己前面进来,恐怕早就收干净了。宁扶桑要他的储物袋,也是在索要这份密藏。
谢抬亭抬眼:“道友未免太贪心了点吧?”
宁扶桑无所谓地摊手,语气漫不经心:“谢道友身上的所有东西,难道不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吗?”
若非考虑到谢抬亭是灵羽宫的内门弟子,她不想惹麻烦,早就捡完东西离开了。
她也不觉得自己索要的东西过分。狡兔三窟,谢抬亭不会将全部身家都带在身上。
所以她要一些资源,并不会对谢抬亭的修行造成什么损伤,这是宁扶桑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谢抬亭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身上这身衣袍和我袖里的雪貂,不能给你。”
宁扶桑:?
她要雪貂这么弱小的灵兽做什么?她已经有潜渊了,不比雪貂霸气得多?
宁扶桑不假思索地应下,谢抬亭一语不发地解着外袍下的三只储物袋,手上的戒指、腰上的鎏金短匕和一些暗器、灵符。
宁扶桑说:“我只负责带你离开地宫,不会送你回灵羽宫的。”
谢抬亭表示理解。
宁扶桑用碎光剑,削了一根石拐给谢抬亭用,沿着她进来的那条路返回。
按照谢抬亭所说的话,他掉入地宫的那个无底洞是入口,她进来的地方,是地宫的出口。
“呼——”
宁扶桑拖着谢抬亭上岸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揉了揉肩膀,完成约定后,直接走了,将谢抬亭扔在浅滩上。
雪貂紧紧抓着谢抬亭的衣袖,将他衣服都抓勾丝了,离开水底后,它从袖中钻出,甩了甩身上的水。
回头看着谢抬亭,眼里浮起担忧的光芒。
雪貂张开嘴,往外吐出一枚储物戒指,谢抬亭用仅剩的最后一点灵力,打开储物戒,取出一枚丹药服下,他精疲力竭,连炼化丹药都累得不想做,任由丹药的药效,自己缓慢发挥。
月落日升,和煦的阳光,照了下来。
雪貂敞开肚皮晒着自己拧在了一块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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