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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见解

        第119章 见解

        汤昭坐在圆形的大厅里,看着头顶游来游去的鱼,看了好久,才敲开那扇门。

        门自动打开,里面不是库房,而是书房。

        汤昭没见过这么大的书房,横竖少说十丈,周围尽是直通屋顶的书架,中间一道道书架仿佛屏风,横竖交叉,将房间分割成几间。

        除了木地板,书房是没什么装饰的,一切以书为主,唯独最中央单独隔出一块空地,布置的十分舒适。书房自然不用明火,悬着一盏盏术器灯,书架上方的灯以冷色调为主。空地上的灯又温暖又明亮。地下铺着毯子,摆着书桌和茶桌,还配有零散的小圆桌。软硬、高低不同的椅子也有五六把。

        椅子多是白色的,都有一个如鹤羽的黑色小尾巴做装饰,根据高矮不同,像一只只立鹤、游鹤、卧鹤。茶桌上配有各色小茶壶,茶壶口像鹤嘴。

        这布置风格让汤昭想起了猫头鹰之家,父女果然是父女。他忍不住想,自己有了剑庐,要以什么为主题做装饰?

        薛闲云正坐在一只高脚椅上,像骑着一只仙鹤,桌上茶壶香气袅袅,道:“思路理顺了?”

        汤昭已经想清楚了,但此时还是心中紧张,道:“也不知对不对。我觉得从一个库房到下一个库房,是从虚幻到真实的过程。”

        薛闲云打断他道:“是从虚幻开始吗?”

        汤昭定了定神,思索道:“不,虚幻也是‘有’。应该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薛闲云道:“接着说。”

        汤昭心安定了一点儿,先重复自己看到的:“最开始的是剑种,在空的房间。那里所有的存在都是‘空’,剑种也是一种空。它们自己无法存在,只有通过异石的衬托,才能显出它们存在。”

        “然后是风的房间,风肯定是存在的,能被感受到,但也只能被被动的感受到。它没有实体,只有性质,或者说是……概念?”

        “然后是火的房间。光、火、雷电、罡气、阴影。看样子它们的共性是能被看到,但本质的特质是能量,但是风有的性质,它们都有。”

        “之后是水,火有的特质它都有,但比火多了质量。”

        “最后是土,也可以叫地。就是最真实的物质了,它比水多了形状。到这一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从‘无’到‘有’,还是从‘虚幻’到‘真实’,都在这里成为完整的形态。”

        薛闲云道:“记性还不错,只是狗熊掰棒子,看了后面就忘了前面。还有呢?”

        汤昭道:“还有就是形而上的东西?从无到有,有空到地,就是一个世界的诞生。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我不知道世界诞生是不是按顺序的。最开始肯定是空,但风是不是一定先于火诞生?说不定其实相反?因为地才有水,因为水才有火……最后才有风?”

        他边思考边道:“比起高深难知的世界观,我倒觉得把它当做方法论更实际一些。”

        薛闲云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到“方法论”这三个字,若有所思起来。

        “从空到地,一层比一层真实,也一层比一层具象。可以把它当做剖析世界的五个层次,或者叫五重维度?我们的客观世界,古往今来,方方面面,可以用这五个层次来归纳。”

        汤昭道:“我能想象的实际应用,最眼前的,就是铸剑。既然剑种是空,剑五维俱全,肯定是地。那么铸剑就是让一把剑从无到有诞生的过程。”

        薛闲云直起身子,“哦?”了一声。

        汤昭道:“再联想到您分门别类的收藏各种层次的材料。我猜想,铸剑以空为起点,是不是需要四个步骤?先用风来添加性质,用火来注入能量,用水来积累质量,最后用地来固定形状。这就是一个剑种到一把剑,是它降维——或者说来到真实世界的过程。”

        薛闲云慢慢站起来,道:“接着说。”

        其实到这里,汤昭已经把想到的都说了,但薛闲云还要问,只能再勉强道:“我想铸剑是个添加的过程,也是调和的过程。不用说各种层次的搭配必然有统一性,但不一定全要同序列的,比如精神一定要搭配魂魄、血骨,应该也有各种不同组合吧。其中搭配的规则就是需要学习的。而且每叠加一层材料都要用特殊的能力,是符式吗?还是铸剑术?”

        薛闲云淡淡道:“是铸剑术,先有的铸剑术后有的符式。同层次的材料整合需要符式。”

        汤昭道:“原来如此!真是复杂。那些具体的学问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学生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请庄主指正。”

        薛闲云停了一会儿,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完全是自己想出来的么?”

        汤昭诚实道:“不是,参考了一些故事里的设定。还有……就是检地司关于魔窟的划分。之前我跟随检地司的大人征战魔窟,从天上掉下一条河来,水波滔天。结果刑大人说,那是土型魔窟。我一直很奇怪,后来问了大人,才知道魔窟的划分是指魔窟对现实的干涉程度。从完全真实到空间错位,这不是也是层次的升降么?我想他们的划分和铸剑师的划分也出于同源吧?”

        薛闲云沉下脸,冷冷道:“抄袭!这是抄袭!从我们铸剑师的知识里抄了一星半点过去,改的不伦不类的——你倒是诚实,从哪里想的也说出来。”

        汤昭道:“学生年幼,见识有限,世界都没见识多少,哪有什么突破性的见解呢?就是拾人牙慧罢了。那我想的对不对呢?”

        薛闲云背过身去,道:“牵强附会,漏洞百出。譬如说,说告诉你剑的性质是风来注入的?风只起到流通信息的作用,让剑种可以被认知。你把材料看得太重,剑种看得太轻了。以你浅薄的知识,哪能懂铸剑术万一的奥妙?”

        汤昭诚恳道:“请先生指点。”

        薛闲云冷声道:“指点?说的倒轻巧,铸剑术是那么好学的吗?听我三言两语指点你就能学会了吗?你听着,你只有三年时间。”

        他背着身比了三根手指,道:“三年之后,会有一场考核,同一年,我会铸造一把宝剑,如果你考核成绩让我满意,我会让你到时随侍在侧,充当辅助,亲眼看见一把剑的诞生。机会只有一次,若不想后悔终生,这三年时间就给我好好学。武功、符式、铸剑术,别人学十年,你只有三年。”

        汤昭精神一振,道:“是。那我怎么……”

        他正想提起李至海提醒他的事,要请庄主确认平时跟谁学习,薛闲云打断他道:“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本座日理万机,哪有空管你?每日最多只有半个时辰给你。就——”他看了看旁边一个刻漏,“亥初时分吧。你每天亥初来上课,走岸边的通道。”

        “你听好了,我时间宝贵,没有说给你浪费的。只有我说你不用来,没有你爽约。别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你头疼脑热,只要你没死,爬也给我爬过来。你要是误了一次,以后再也不用来了。”

        汤昭开心道:“是。多谢先生。”

        薛闲云喝道:“你笑个屁!要是你在课上分心敷衍、混日子,也给我滚!”

        正说着,那符傀阿笑进来,托着一个钥匙。

        薛闲云抓起钥匙,仔细一看,怒道:“你这白痴——又拿错了。我让你拿通道门口的钥匙,谁要你拿书房的?这里就是书房,我用你拿?”说罢飞起一脚,踢向符傀。

        那符傀极为灵活,向后平滑数丈,退到书架另一侧,摊开两手,发出“略略略”的贱笑。

        薛闲云紫气上脸,伸手抓起一个肥鹤形茶杯,就要扔过去,汤昭叫了一声:“先生息怒。”

        薛闲云悻悻放下,道:“这蠢货!我想给它加点智慧,让它懂得自主学习,结果还是那么蠢。就学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哪儿都用。我再说一遍,我柜子上上左边下面第三格的钥匙,给我拿过来,快去!”

        随着他的吼声,那符傀嘿嘿嘿笑着,滑出门去。

        汤昭定了定神,眼见薛闲云怒气不消,脸上还带着点儿尴尬,想说点其他话转移话题,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袖中取出一本书,道:“先生,这是薛大侠托我转交给您的,一部玄功。不知薛大侠是不是跟你提过?”

        “桐花引凤诀”。

        这本书原本是汉字写的,汤昭自己用晋文重新誊抄一遍。薛大侠当初让他自行决定交付与否,经历这些事,汤昭都到了琢玉山庄,也决定生活在此,连薛大侠都留在此地,没有不交之理。

        薛闲云接过来,道:“哦,这本功法,我当时听说他的玄功不俗,练出的罡气是优质材料,想要借来看看。十年过去,我都忘了,他还记得。桐花引凤诀……嗯?改名了?不是叫梧桐引凤诀么?桐花……这名字不顺畅啊,自古是梧桐引凤,桐花也引凤吗?”

        “啊……”

        汤昭心中一动,一时有些伤感。

        薛闲云道:“怎么,你知道为什么改动?桐花和功法更合吗?”

        汤昭轻声道:“功法和桐花没什么干系,我想薛叔父是为我改的吧。”

        “桐花万里关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这应该对我的期许吧。”

        这是当时自觉命不久矣的薛来仪,对素未谋面的汤昭的期盼与祝福。

        薛闲云怔了怔,摇头道:“这还藏着典故?这是你们读书秀才之间的意趣吗?”

        汤昭面露怀念——与其说是读书人的意趣,不如说是世上仅有的和陈总还有关系的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吧。

        薛闲云将手中钥匙扔给他,道:“既然你喜欢读书,书房也归你打扫。总比阿笑那个蠢货强些。手勤快点,别让这地方招灰。”

        汤昭道:“是。若有端茶倒水的活计,弟子也能服其劳。”

        薛闲云道:“要使唤你时我会客气吗?对了,我是不会教你武功的,山庄上下也没几个武功好的。你要想学好功夫,就去找神逸,只他还有点水平。”

        正说着,只听得上头铃声响起,薛闲云手一招,头顶一个铃铛垂了下来,凑在薛闲云耳边,好像在传音。

        “有客人来了,检地司?真是麻烦,高远侯的人事多又抠门。”薛闲云放开铃铛。

        汤昭心知是刑极,他来这里是为公事,忙欠身道:“弟子先告退了。”

        薛闲云不快道:“走什么?刚刚说要端茶倒水就忘了么?我受够了阿笑那白痴了,以后客人来了你负责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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