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邪神，不可名状之物，一切恐惧的起源……”

        薛夜语坐在白玉生晖柜台前，阅读刚刚送来的“前线快报”，看得十分专注。

        那报纸是这两年兴起的新鲜玩意。得益于即时传输类法器的大发展，很多远在万里之外的消息能够第一时间传入人间，传到各个地方，于是在某位高层的建议下，碎域有了这第一份报纸，每十日一份，发布第一手消息，凡剑客以上强者或者有一定贡献的势力组织都可以订阅。

        快报消息及时，内容丰富，再加上官方有心推广，短短两年时间就扩展到了人间和碎域的各个角落，如琢玉山庄这等人间势力也订阅了，而且订阅了好几份，其中一份直接送到白玉生晖总店。

        薛夜语正在内堂柜台阅读报纸，只看了第一眼就被镇住了。

        报纸的头版是一张大幅照片，是一团绿油油，看着极为恶心，再看又觉得恐怖莫名的怪物，后面又有一张小图，图上是个仿佛流脓的水泡，水泡里依稀可见一团仿佛脑花一样的软组织。

        薛夜语登时全身都感觉不适，恨不得扔掉报纸再也不看，但是又有些好奇，到底为什么要放这么恶心的东西在头版？要知道头版一向放的只有最前线的战果或者剑廷的重大决策，就算是之前全歼上千天魔的史诗大捷，都没有放这么大的图片的。

        不看还好，越看内容薛夜语越是心惊肉跳，不由自主攥紧了报纸。

        “这怪物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吞噬了小半世界？比天魔还恐怖还罪恶的大敌？什么敌人会比天魔罪恶啊？或者说都是罪该万死那一档的，也不用分高下吧？”

        “叩叩。”门响。

        “进来。”

        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人，相貌端正，神色平静的如同无波古井。

        薛夜语一见是他，很随意的点了点头，道：“危色？还是为新订单来的？”

        危色道：“确实有新订单。刚刚前线下的，一千部隐形护罩，一千……”

        薛夜语听了忍不住捏了捏额头，道：“又是这么大数目，咱们可是已经满负荷运转了啊。虽然阿昭说吃下军需订单是咱们店铺腾飞的好机会，可是真的有点吃不下了。赚不赚钱不要紧，关键是交不上货，耽误了前线的大事可不好。”

        危色道：“柳掌柜一直在找分包商，如今确认的两个都算可以。尤其是那龙渊一直积极地想要争取更多合同。”

        薛夜语道：“是啊，龙渊一向很积极。阿昭也说过龙渊有实力，而且一直想要摆脱前朝余孽的阴影，对立功的工作一向不遗余力，可以适当托付。不过我还是不想只是简单的把任务分包出去，不能只做一个人间符剑师势力的盟主和经理，自身的实力也要是第一流的。将来也不是只靠阿昭的招牌接取订单。”

        想想也感慨，不知不觉中，白玉生晖已经做得这么大了，连老牌七大势力之一的龙渊也成了他们的分包商。

        汤昭一手创立白玉生晖，虽然创立之后做了甩手掌柜，日常经营和扩张进取主要靠薛夜语和柳掌柜他们这些骨干，但汤昭的作用才是真正的不可替代。

        一是作为活招牌在更广阔的场面上宣传白玉生晖的产品，二是给店铺大手笔接订单，从云州接到朝廷再接到剑域，都是最大的军需订单，是可以叫任何一个店铺起飞的大单子，但最重要的还是经营理念，既新颖又坚实，让店铺的发展既迅速又踏实，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地。

        如今薛夜语的烦恼也是幸福的烦恼，旁人哪能为供不应求烦恼呢？她抱怨几句，还是干劲十足。

        危色微笑道：“柳掌柜一直在物色外来的符剑师，咱们琢玉山庄的学院也扩建了几倍，教学体系也已经形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薛夜语道：“是啊，肯定会好的。对了，你之前说的元极宫，一直跟咱们作对，阻碍了咱们几次订单交货，还破坏咱们声誉的那起子混蛋，现在怎么样了？”

        危色道：“嗯，现在没事了。”

        薛夜语喜道：“嗯？他们放弃跟我们作对啦？”

        危色道：“算是吧。”

        他们放弃的可不只是和白玉生晖作对而已，还有一家老小对人世间的留恋……

        薛夜语松了口气，她虽然是剑客，但一直忙于店铺生意和符剑师的技术工作，殊少对敌，斗争经验可以说无限趋近于零，这些事一向都是交给危色他们去做。她也一时想不到危色会怎么做，但是只要麻烦没了不就好了吗？

        “亏了你们帮我，咱们大家一起才把白玉生晖做到今日的局面。”

        危色神色郑重，道：“薛姐，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我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再照管店里了。我要上前线了。”

        薛夜语一惊，道：“这……怎么……轮到你了吗？”

        所有剑客基本上都要到前线走一遭，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前三年因为短暂的和平，很多剑客都留下了，但随着战争的再度爆发，剑客的征召比往日更频繁了。危色和薛夜语作为年轻剑客，没有服过役，其实征召优先级很高。之所以一直没去，一则是汤昭的面子，二则他们其实是军需供应商，一样在为战争做贡献，也相当于在服役了。

        但是若是不看这些额外的条件，把危色作为剑客征召入伍也无可指摘。薛夜语虽然意外，心中也不情愿，但也不能阻拦。

        她只是蹙眉道：“我听说前线出了个怪物，说是莫可……”她把报纸展开，道，“莫可名状的恐怖怪物。这一看就是很危险的东西，你上前线不会碰上它吧？”

        危色略一沉吟，还是实话实说道：“正是要去征讨这怪物。剑山已经决定，插手天魔界的战争，发大部队去夹击那邪神怪物。这份报纸，还有前线发来的各种消息，应该就是为这件事做舆论准备。为了这次战斗，再度征召了之前还留在人间的储备力量，比如我。”

        薛夜语很是不解，道：“和天魔联手吗？这怎么可以？”

        危色道：“为了大局吧，唇亡齿寒呐。如今这个怪物才是目前最危险的敌人。”

        看到薛夜语的脸色，危色就知道她不理解。其实这才是人间和前线的常态，人间和天魔斗争了这么多年，相互之间可以说是血海深仇，哪里是说一句：“大局为重”，或者在报纸上发一些邪神的图像，写几篇稿子宣传邪神的力量就能扭转的呢？

        薛夜语一直在后方尚且不能理解，那些在前线与天魔浴血战斗数年甚至小半辈子的剑客们又如何能理解？

        其实危色之所以能接受，固然是他本身情绪比较淡漠，但更因为他相信汤昭。汤昭之前就写信跟他提到过，前线的战略和汤昭大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汤昭一己之力推动着大局的发展。那么这个决策想必也是汤昭首肯的。那么危色会选择支持。

        相反，如果汤昭反对，那么危色也会反对。

        薛夜语心里别扭，但是她无力干涉，只能道：“你去前线注意安全，邪神这样可怕，肯定不是你能对抗的，你就跟着大部队出击，立功荣耀固然要紧，但更要顾惜自己的性命啊。”

        危色道：“我向来是惜命的。薛姐不用担心，我如今剑元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正要磨砺剑心，登上心有灵犀的层次，一举成为剑侠呢。如今去前线磨砺，也遂了我的心愿。我走之后，防卫的事情都交给江师兄，好在咱们应该没什么强敌了。这一回征召的范围不小，凡是实力够得上水准的剑客大都抽走了，留在人间的也不过一些歪瓜裂枣，想来薛姐也可以应付。”

        薛夜语惊道：“这么多人吗？那云州府里……”

        危色道：“应该也抽走了不少人。以往朝廷和各地府衙除了有军职的，其余官员大多都不抽调，这一回却是大力征发。如云州检地司几位指挥使，包括刑指挥他们应该也一样收到了出征的命令。按照指令，我要去云州征兵处集合，应该能见到几位熟人，路上还能结伴。”

        薛夜语听得心惊肉跳，道：“这么多人吗？这是要到哪去？打邪神不应该用那些最强的剑仙、剑圣们吗？你们这些剑客又有什么用呢？用人数堆死邪神吗？”

        虽然说人类能延续至今，也是靠着一代又一代的剑客前仆后继，视死如归的战斗，剑客的力量也发挥着巨大作用，但是和实力相当或者仅仅稍胜一筹的天魔去战斗，还是和这种不可名状，甚至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怪物战斗还是有区别的。薛夜语也不会推辞去前线征战，但是和这种怪物对面总是心虚。

        危色摇头道：“怎么会呢？剑山上几位剑圣，还有先生都是智者，在做出这样影响深远的决定之前肯定是想好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了。既然是征召我们，自然会把我们放到有用的地方去。”

        薛夜语松了口气，道：“是啊，阿昭还在呢。他总是可以信任的。”

        危色继续道：“不过……这种规模的征召是不可持久的，后勤也不能支撑太久，我想……这一次真的要毕其功于一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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