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城乃是幽州北阳郡郡治所在,也是有五十万人口的大城,在北方是一经济重镇。在云州没有崛起的时候,宽城的经济甚至超过云州的州治,很多人都是云州搬迁过去的。
因为人口众多,经济比较繁荣,产生有大量市井人口,因此即使周边不甚安定,城池之内还是很繁华。城北住着世家富贵,城南则是百姓居所。
在城南马驹桥一带,形成了一处市井商业、娱乐中心,不但遍布旅店、商铺,还有勾栏瓦舍、小摊小贩、说书唱曲、算卦相面、卖艺耍猴以至于十样杂耍无所不有,热闹非常。
汤昭从南门进城,一路到了马驹桥,立刻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这种烟火气按说云州也要,但是这里有一种无人管辖产生的旺盛又野蛮的生机。
他刚刚进城的时候交了比云州贵两倍的城门税,进了城,发现街道两侧搭满了帐篷,常常看到聚集在一起的乞丐,使得本不宽敞的街道越发狭窄,乌烟瘴气。更别说再往城南房子越发低矮破旧,渐渐和窝棚相差不大,肮脏凌乱,污水横流,看得人心中发堵。他心中对宽城官府渐渐有了意见,到了这边才透出口气来。
之前在路上听行人谈论,汤昭才知道左近发生了一个大阴祸,似乎已经形成了魔窟,牵连数万人,以至城中涌入不少难民,官府安置不及时,才让城中景况糟糕,之前倒不至于这样。
阴祸啊……
汤昭有一段时间没听过、经历过了,不是说云州就没有阴祸了,而是自从成为剑客以后,他没再以检地司的身份处置过阴祸,而是迎战更强大的敌人。
虽然他现在的使命很重要,但他还是认可自己是一个检地司人,有义务铲除阴祸。如果叫他遇上了,哪怕不是职责之内他也定会出手。
不过眼前的阴祸却轮不到他,幽州也有检地司的。各司各有统属,互不相干,他可没法越俎代庖。
幽州的官府很一般,治理水平平庸,但好歹让灾民进城了,也有一些安置的规划,据说还有粮食救济,在走过数州的汤昭认识中,其实横向比较还算中上了。检地司的水平要是跟他们的官府在一个水平线上,对付一般阴祸够用了。
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隋家班。
马驹桥一带三教九流混杂,人头攒动,一个个撂地摊子前都围了一圈人,都是喝彩声不断。要钻进里面才能看见到底是什么摊子。
更别说还有比撂地高一档的席棚,三面围着席子,被人一拦,只有买票才让进。
以汤昭的实力挤进人群并不为难,但老这么钻来挤去也麻烦,一个个买票进棚子似也不必,靠实力逃票那就更没溜了。
所以他直接联系了五毒会弟子。他们发现隋家班之后,定好的生意也不做了,转而分头行动,一个去尾随着隋家班,一个待在马驹桥左近的生意下处,专等着汤昭找来。
生意下处就是跑江湖“金皮彩挂”诸门的生意人聚集的住处。专门接待生意人的地方,有自己独特的规矩,外行人不能得知,且空子要是想住这种店,准说是没有房。要是跑江湖的要住,就是没房也要挤出一间来。这也是这些江湖人的义气。
不过五毒会的成员虽然不是跑江湖的,但也足够接地气,在街面上混的,这些门道也门儿清。虽然在异乡不能当过江龙,但找间房还是没问题。
汤昭进了生意下处至今往里面走,说是找人,果然一下子就找到了。还是个熟人呢。
居然是张绪。小时候有点小冲突,长大了在老家又见过一次的那位。
再度见面,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三回真成了老相识了。而张绪的巴结讨好已经不需要任何心理建设,熟极而流了。
“公子,可把你盼来了。您不来,小人一夜一夜不能合眼……”
汤昭笑了笑,道:“辛苦啦。他们还在吗?”
张绪道:“可说您来的不巧……”
汤昭一震,暗道:莫非好事多磨?又不能见面?
张绪已经继续道:“今天他们没出摊,应堂会去了。就是北城车老爷家的堂会。”
咦,隋家班都能应堂会啦?
虽然这么说有点抱歉,但汤昭记得隋家班的水准就挺一般的。并不是汤昭如今有了实力看不上那些江湖把戏了,其实他小的时候就有所感觉。
当初他们走江湖时就是去庙会、社戏、赶大集,顶天去县城撂地,都很少有进大城市的机会,更别说出堂会了,堪称“郊县天王”。
乡下大集上卖艺才挣几个钱?为什么不接挣钱最多的堂会啊,难道是不想吗?
没人请呗。
当然也是杂耍本来就难登大雅之堂,大户人家的堂会都叫唱大戏的,唱鼓曲儿的,最差也得是抖空竹、顶大缸的。什么时候要耍花枪的了?如今还能立得住的大户人家,哪个没有自家的真功夫,疯了么要看街上的假把式?
在汤昭想来,在这么热闹的地段,隋家班的生意也不一定是好的。听说隋家班能够在这种大城接到堂会这种大活,汤昭还挺诧异的。
张绪他们这两天没闲着,基本上把隋家班的底子摸清楚了,当即对答道:“隋家班这两年走运,傍上了一个唱鼓书的红角儿。那妞儿……”
他张了张口,想起汤昭身份不同,不敢言语粗鄙,道:“那唱鼓书的唱的好,长得也好。因此能火穴大转,听说这两年他们很是挣了些钱,除了偶尔走走软绳,也不耍大枪了,那老头儿就给那角儿拉弦儿,他们家那女儿还有收养的一个丫头都跟着学唱鼓书,现在那大姑娘已经能唱小段儿了。这回那车老爷家里给少爷庆生,就请了那个鼓妞儿,出手也是很阔绰呢。”
汤昭听了很是欣慰,虽然无论隋家班过的好与不好,汤昭既然来了总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但听到故人这几年变得更好心里也是开心的。他想隋家人都是好人,好人过得好那不是好事么?
不过他还是疑惑道:“既是个红角儿,要搭班儿也该找个好班子好琴师,我隋大叔虽然会拉弦儿,可也是个二把刀,怎么看上他了呢?”
张绪提起这个有点兴奋,道:“这不好说,但据我看啊,那是看上了这家大儿子了。那小伙子浓眉大眼,身材结实,又忠厚老实的,和那鼓妞儿有戏。我看他们有八成成事了。”
汤昭听了也是眼睛一亮,道:“是吗?我隋大哥吗?可以啊,算算年纪他也该考虑了,我就说他这样可靠的好人,怎么会没有姑娘喜欢呢?”
听到故人都是好消息,汤昭越发开心,道:“今天这车老爷是什么身份,虽说给钱大方,会不会做仗势欺人的事儿啊?”
张绪心想:那怕什么?要比仗势,谁比你的势大啊?何况这是故人重逢,要是他们被人欺负,你正好出头拔创,出一出风头,富贵还乡,这不更好?
但还是老实回答道:“那车老爷乃是本地检地司镇守使的老太爷,这次堂会一是个他小儿子庆生,二也是为镇守使成功处置了阴祸庆功。想来他们家是官面儿上的人,比土财主又讲究些。”
汤昭本在犹豫是去看看堂会还是在下处等着,听到检地司便不犹豫了,道:“你带路,咱们去看看他们去。等等……你先带我去买点适合送人的礼物。”
张绪是个精明强干的人物,不过几日就把周围的环境摸得清清楚楚,当下带着汤昭去铺子里买了不少水果点心,然后又买了些贵重珍品,是给车府的贺礼,毕竟上门吃喝空着手也不好,然后道:“公子,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汤昭低头,看自己一身细布青衫,最寻常不过的打扮,笑问道:“那你说我要换什么衣裳呢?”
张绪道:“那看公子想穿什么……可以穿一身华丽的锦袍,炫人耳目,这叫做衣锦还乡。也可以穿的破些,先叫人轻视,然后一抹脸亮明身份,叫人大吃一惊,这叫做扮猪吃老虎。”
汤昭险些乐出声来,道:“你少看点儿那话本吧。依你说,穿的穷也好,富也好,就是这平平常常的不好?依我说这样就挺好,我只是去看看热闹,不是想上台唱戏,没那么大戏瘾。”
两人来到城北车府,但见府邸张灯结彩,四门大开,门口车马云集,煞是热闹。汤昭是个生面孔,看着像是来打秋风的穷书生。那门口的门子看了好几眼,但今天是好日子,老太爷放话,就算是叫花子来了也要给包点心,何况看着文质彬彬整整齐齐的,便让进去了。后来听说不是空手来的,还在门房放了贺仪倒是意外之喜。
汤昭进门,还没来得及找演堂会的人,就听旁边有人议论道:“来这么多人,连雁云剑派的人都请来了,也真不怕演砸了?到时候这么多人看着配不上那不现眼了?”
另一人道:“砸什么?早试过了,你以为真的是现场匹配啊?他们早就知道这剑合适,专门给少爷准备的。请大伙开眼罢了。车大人是剑客,那么年轻的小少爷也能当剑客,一门双剑客,车家这是要发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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