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分完野猪肉就坐在树下闭眼休息，分野猪肉是个实实在在的体力活，哪怕他一身力气，但一头野猪分下来，身上的衣服也汗得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大队长看着周焱心里挺过意不去，野猪是人家打的，肉还得人家来分。

        但是他也找不到其他人来干这个活，力气小的，下手不稳的人来分肉，不是切多了就是切少了，到后来肯定吵得不可开交。

        察觉到大队长在看自己，周焱微微睁开凤眸，大队长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就心虚地转过了头。

        周焱表情微哂，他自然没有错过大队长心虚的神色，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他想求大队长办的事情还真不好开口。

        果然，等打谷场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周焱找大队长说借驴车的事，大队长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下来。

        许小勇今天又是上山，又是帮忙分猪肉，忙活了一天，但晚上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晚他就要跟周焱去干一笔大买卖了，而且只要成功，以后还可以继续复制这次的经验，想想都激动得心脏狂跳。

        睡不着的许小勇也不为难自己，干脆起床穿衣服，准备出门去等周焱。

        张大娘已经睡下了，虽然许小勇平时晚上不着家他娘也不管他，但是如果把他娘吵醒，肯定得问东问西，许小勇不想应付他娘，只能蹑手蹑脚地从他房间出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谁知才刚刚把门推开一条缝，他娘的房间里就传出声音。

        “出去干啥都警醒着点，别以为你是十八代贫农就啥都不怕，你要害了人家看老娘不抽你。”

        许小勇听到他娘的话吓得缩起了脖子，他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知道他投机倒把吧？为什么又说他害了人家？

        但现在不是找他娘问清楚的时候，他正着急出门呢，于是朝他娘房间喊了一句“知道了”，就急匆匆打开门，溜去了村尾。

        张大娘在黑暗中睁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睡意全无。

        许小勇是她男人留下的唯一血脉。

        她生许小勇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公婆早就过世了，男人又不在身边，好不容易熬到娘家请来了接生婆，接生婆说她胎位不正，不好生。

        张大娘痛了一天一夜人都昏死过去，孩子也没出来，接生婆说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可能都保不住，让他们赶紧把人送医院。

        但当时她家里不要说没钱送医院，就算有钱，那么远的路到了医院估计也没命了。

        就在张大娘觉得自己肯定得去阎王那报到的时候，周老太太来了。

        周老太太的家里出过杏林圣手，虽然后来没落了，但是传下来一套针灸技法，其中就有应对妇人难产的法子。

        周老太太做姑娘时研究过家里祖传的这套技法，虽然后来婆家富裕，她不需要靠这个吃饭，但手艺没丢。

        村里人多嘴杂，有点什么事马上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周老太太在家听帮工聊起有人难产，她也算半个医者，不可能见死不救，于是马上带了扎针的工具，还不忘拿上鸡蛋和红糖去了张大娘家。

        张大娘那时候已经快没了气，家里急得团团转，看到周老太太像是看到了救星，不管成不成都让她试试。

        没想到周老太太还真有几分本事，几针下去张大娘总算醒了过来，周老太太又让人把她带来的鸡蛋和红糖煮了喂给张大娘喝下，张大娘这才有力气把许小勇生下来。

        所以张大娘是欠着周家两条命的。

        不管后来闹运动闹得多狠，张大娘从没说过周家一句坏话，她大老粗一个，不懂文化，更不懂政治，她只知道周家人对她有恩。

        许小勇整天跟周焱在一起她都知道，但她不怕被连累，反正她孤儿寡母，家里又是贫农，没什么好怕的。

        她也知道周焱性子沉稳持重，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做，反而是许小勇让她不放心，她怕自己儿子做事莽撞，捅出娄子会连累周焱。

        ……

        村尾只有周焱一户人家。

        这地方不仅偏，早几年住过来时，还动不动就有野猪来光临，野猪的破坏力极强，什么东西到了它嘴里都能霍霍一空。

        别人家屋前屋后的自留地还能种点菜丰富一下饭桌，但周焱家不管种什么，野猪下来一趟就是白费力气。

        不过这地方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许小勇觉得至少大半夜上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到了周家院外，许小勇大概比周焱跟他约定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但他不敢去叫周焱，他不睡不代表周焱不睡。

        周焱今天要去黑市送猪肉，处处都要打足了精神，不睡觉怎么行。

        就在许小勇无聊地快把周焱家院外的草根都揪秃了时，院子里终于传来动静，片刻之后院门被打开，周焱拿着绳子和家伙事出门了。

        见到了周焱，许小勇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凑了上去。

        “焱哥，我可来了好久了，一直在院外等着，难怪你嫌我怂，我也确实没出息，想到要做大买卖了，激动地连觉都睡不着。”

        周焱脚步不停，嘴上还不忘回应了一句，不过却是扎刀子，“你别尿裤子就行。”

        许小勇就知道周焱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只能撇撇嘴跟了上去。

        他们养猪的地方是个天然的山洞，山洞两头都有出口。

        对着村里的出口那边是一大片密林，再加上后来周焱又在附近栽了一些树，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的，不特意找根本发现不了。

        山洞的另一侧出口后面是个不深的谷底，谷底有一片平地。

        周焱跟许小勇决定在这里养猪以后，就在谷底圈了一个猪圈，猪圈连着山洞，白天猪仔可以到谷底的平地活动，晚上就可以进山洞里睡觉。

        山洞里面凉快，猪仔夏天也在里面躲太阳，所以别人家的猪夏天热得掉秤，而周焱他们的猪却还是在长膘。

        周焱的家伙事带得很全，许小勇打下手就行，但看着自己亲手养肥的猪要被杀了，许小勇自豪的同时还有一点不忍心。

        一头野猪周焱一个人都能杀了，家养的猪当然不在话下。

        两人前前后后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处理好的大肥猪装上了驴车。

        许小勇知道剩下的事都得周焱忙活，所以乐滋滋地拿起了鞭子赶驴车，让周焱坐在驴车上抽空歇会儿。

        赶到县里时，离天亮还早，但也到了跟分销的人约定好的取肉时间。

        拿肉的数量是之前就定好的，定金也付过了，本来交完肉周焱就可以回去，但是却出了点意外。

        有一个叫曹四方的汉子原本定了三十斤肉，谁知道就在昨天他不小心摔断了腿，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出来做买卖了，只好让另一个来拿肉的同行给周焱带话。

        黑市的生意虽然不能摆上明面，但是想要持续来往肯定也得有规矩。

        按照黑市的规矩，付了货物的定金，后来又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能按约定来拿货，卖家是不给退定金的。

        可周焱听了曹四方的情况后，二话不说就把曹四方的定金让人给他带了回去，那三十斤肉周焱也自己背出去出手。

        分销的卖家一看周焱做事这么敞亮，一个个都表示以后有肉他们一定还来拿，没有肉其他的货也行，他们投机倒把的时间不短，自然能看出周焱是个有能耐的，跟着他干不会吃亏。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买肉都喜欢有油水的，周焱他们这头猪被许小勇养得很肥，割出来的猪肉有白花花的一层肥膘，自然不愁卖。

        周焱刚到黑市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看着挺富态的大婶过来了。

        大婶以前也在周焱这里买过东西，不过都是野味。野味虽然也是肉，但是油水不多，所以今天看到周焱背篓里油汪汪的猪肉，二话没说就要了三斤。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人气，看到大婶拎了那么大一块肉放进了自己的挎篮里，很快就陆陆续续有人找了过来。

        这段时间猪肉比平时更紧俏，黑市上的猪肉已经断货好几天了，见周焱卖的猪肉又新鲜膘又厚，看到的人都知道是好货，生怕自己下手慢一点就被别人抢完了。

        短短一个多小时，周焱的三十斤猪肉就全部卖完。

        这可把许小勇高兴坏了，他本来想下次要养两头猪，但今天看到他们的猪肉这么紧俏，许小勇恨不得把他的梦乡扩大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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