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和江父的电话后,沈听瓷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透明的密封袋中。
原先,她只是从江母惊愕的神色中发现出一点端倪来,可如今江父的这一通电话却是彻底坐实了一些事情。
因为以前发现江云兮被抱错后,他们一起做过亲子鉴定,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怀疑过。
今天的那一番话,也不过是一句这么多年似真似假的抱怨而已,谁知道竟然一语成真。
所以,这个亲子鉴定还有去做的必要吗?
沈听瓷给陈睢发了消息:“陈哥,你方便来沪城一趟吗?”
那边很快就给了回答。
*
陈睢到时,是第二天中午。
沈听瓷扎着丸子头趿着拖鞋过去开门,穿着睡衣,素颜朝天,虽然和邋里邋遢沾不上边,但是见多了沈听瓷光鲜亮丽的模样,如今她这样子不但新鲜,还有几分宛若邻家妹妹的可爱与亲近。
所以刚一进门,陈睢就摸出手机准备对着沈听瓷来几张。
沈听瓷过去将他手机的摄像头给蒙上:“可别,我的形象都要没了。”
见自家艺人不愿意,陈睢这才意兴阑珊地收了手机:“其实挺好看的,你平时就太端着,现在可是一个很好的吸粉机会。”
“我这人比较有偶像包袱。”沈听瓷走到沙发上盘腿坐下后本想去捞手机,可有人却先一步将她的手机给捞起来。
陈睢看着沈听瓷手机上的超话内容,其实有些不太赞同:“我给你放假可不是为了让你去看这些的。”
沈听瓷闭着眼,往自己身后的沙发一靠,打定主意是对这件事闭口不言。
陈睢显然不会这般简单就放过沈听瓷,他晃着手机,继续说道:“你这和自己找虐有什么区别?”
“沈听瓷,你不是这样拿不起又放不下的人。”
说完,陈睢又去看她的手机。
超话里的最新一条是两人的机场照。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机场出来,脸上带着相同的冷漠,颇有一种凌驾于红尘之上的疏离与清冷,非他们这种凡人所能靠近,只能仰望。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宋宴辞,但是听瓷,我们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说家庭背景,就说你们如今所处的工作环境,你是演员,是明星,你天生属于名利场,你所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光鲜亮丽,永远充满虚伪的算计与假情假意,而他和江云兮与你不同,他们所在的天地是非常辽阔的,情爱这种小事,在他们的人生长河中不值一提。”
虽然陈睢说得非常委婉,可沈听瓷又有什么是听不懂的。
他们在的世界太干净了。
而且他们是搞学术研究的人,不该因为一个明星,染上污点。
就算宋宴辞因为一时新鲜而选择自己,可到最后能和他并肩前行,相互砥砺的人,不会是她。
“我知道。”沈听瓷没有解释,而是非常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示意陈睢去看茶几上的被两个透明袋子装着的头发,“陈哥,帮我去做一件事。”
顺着沈听瓷的目光看过去,陈睢眉头先是一皱,随后就算舒展开,也带着不可思议的弧度:“你这是想做亲子鉴定?”
“谁的?”
“你和江家的?”
听见陈睢将自己要说的话全都说完,沈听瓷不得不将自己还没出口的话全都给重新咽回去,随后在陈睢惊诧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嗯。”
“真的假的?”陈睢去拿两包头发。
“这件事我不太方便出面,所以要麻烦陈哥帮帮我。”
“行。”陈睢答应得十分爽快。
“我早就想让你去做了,我是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江家的崽。”陈睢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赶紧将这两包东西小心翼翼地给收好放在内荷包里,“正好我在沪城有认识的医生,我一会儿就悄悄去。”
“还有,你最近不要上网啊!祁淮的粉丝就像疯狗一样,非要咬你下水,自己做出这种肮脏事来,还有脸往你身上泼脏水!”陈睢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说完后,他一下就瞄准了茶几上的桃子,顿时觉得有些口渴地起身去拿。
就在拿桃子的过程中,陈睢的余光一下就落在了沈听瓷的手臂上。
他掂着桃子,目光却紧紧地黏在沈听瓷的手臂上,完全没有一点想要挪开的意思。
沈听瓷本来是在啃桃子的,许久没有听见陈睢那老妈子的声音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她好奇地挑眉看去,就见陈睢的眼神是完全黏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啃桃子的动作一僵,随后不太自然地将自己手收了收。
“你的手怎么回事?”
陈睢皱着眉头问道。
原先他太关注沈听瓷看宋宴辞的那件事,一时间还真没发现她手臂内侧有一道很长的伤,从小臂内侧顶端一直蔓延到手腕脉搏处。
沈听瓷垂眼看了一下后,不太在意地说道:“昨天我母亲过来,和她吵了几句,她气不过摔了些东西,然后飞溅上来划伤的。”
“划得还挺规整?”
“嗯,我也这样觉得。”沈听瓷淡定自若地附和道。
陈睢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正常,他眼睛一眯:“沈听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自己……”
“陈哥,我马上就要进组去录制综艺,而且还要买房,我是疯了去破坏自己的身体。”
沈听瓷说得有道理,可陈睢实在是不太相信这么巧合的事。
他忍不住又看了沈听瓷手臂一眼,眉头是越拧越紧。
“这个事我勉强信你,但是沈听瓷,下不为例。”
因为急着去帮沈听瓷去做亲子鉴定,陈睢没呆太久便走了。
沈听瓷垂眼看着手臂内侧的那一条伤,不太在意地抿了抿嘴角,随后安静地等着江父过来。
江父过来的时间点是下午四点左右。
他更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江辰。
感受到沈听瓷凝视且不太欢迎的目光,江父说道:“小辰只是不放心送我过来的而已,我刚才路上还在骂他,说我来自个女儿家,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急着跟您撇清关系的女儿?”江辰轻蔑地看着她,“我江辰可没这样狼心狗肺,嫌贫爱富的姐姐。”
江父没有阻止江辰的话,而是等江辰说完后,才笑眯眯地说道:“小辰年纪小,瓷瓷你别和他计较。”
“比我小了一岁,也叫年纪小吗?”沈听瓷这次丝毫没打算给两人面子,“父亲,我像江辰这么大的时候,房子车子可都给您买了,就连大哥的婚房,也是我买的。”
“你以为你有那点臭钱非常了不起是不是?”江辰依旧是一副非常恶劣的态度,“谁不知道你那几个臭钱是怎么来的?沈听瓷,在我面前装纯有意思吗?”
“既然你觉得我的钱是臭钱,那为什么要让我给你买房?你是没手还是没脚!”
“那是你应该买的!这是你欠我的,欠江家的!你以为我稀罕你的钱吗?我姐姐可比你有钱得多!”姜谌的态度可谓十分嚣张。
江父也不阻止,而是非常和善地笑着看着两人吵架。
可显然,这次沈听瓷没打算给江父看戏的机会。
等江辰说完,沈听瓷就将矛头直指江父:“难道,父亲也是这样觉得吗?”
“怎么会?小辰这孩子不会说话,你怎么还和他计较上呢?”江父笑呵呵地说道。
事到如今,沈听瓷也不想去深究江父的偏心,她只是说道:“接下来的话,父亲是想让江辰也听着吗?”
“呵,你想我听,你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江辰脸上嘲讽的意味实在是太浓了,或者说是对沈听瓷的敌意。
其实沈听瓷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江辰总是一副这样的面貌对她。
她就算是养一只狗,狗也知道感恩对自己摇摇尾巴吧,怎么到了江辰这,她给他一口吃的,反倒是给出了生死大仇。
“小辰只是送我过来这儿。”江父说道,他其实是想让江辰走。
可谁知道江辰完全就不乐意配合江父,再等江父说完后,江辰是立即开口:“我想在哪在哪,沈听瓷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你出点臭钱,就可以指挥我做事!我告诉你,你的钱是我们江家的,这也是你欠我们江家的。”
“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江家还能出一个科学家,而不是一个谁都可以睡的……”
“江辰!”
这次,没等江辰在沈听瓷面前耀武扬威,玄关处倏然传来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
谁都没有想到江云兮会出现在这儿。
江辰更是在听见江云兮的声音后,身体有些害怕地抖了几下。
江云兮被气得就连拖鞋都没换,便直接冲了进来。
冷艳精致的五官上带着江辰从来都没见过的厌恶。
“谁准你这样和你姐姐说话的!”
“兮兮。”江父是有些怕这个女儿的,以前她还没被认回沈家时,他其实心底就有些怵,后来得知江云兮真的是沈家人,心里就更加害怕了。
“其实小辰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和瓷瓷闹着玩的!”
“您管这叫闹着玩?难道你刚才没听见江辰说的话有多恶毒吗?别说瓷瓷是他姐姐,这话就算是对着任何一个女性说,都是侮辱!”江云兮气得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就在她觉得自己大概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另一只柔软的小手从旁边伸出来,轻轻地握住了她。
“姐姐,我想和父亲谈一些事,你可以帮我将江辰先带出去吗?”
“有什么事,连我们也需要避着。”紧随其后的,是宋宴辞清洌冷淡的声音。
寻着声看去,就见宋宴辞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倚在白墙边上。
七年过去,少年蜕变成青年,可唯一不变的好像就是他眉眼间的冷淡桀骜,那种恣意的张狂,是她极少在其他人身上所能见到的意气风发。
沈听瓷看了一眼后,就赶紧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
江云兮显然也同意宋宴辞的看法。
沈听瓷显然没打算将这些都压在江云兮身上,特别是在宋宴辞同意之后,她就看向江父。
他和沈听瓷之间的事,自然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特别是江云兮和宋宴辞。
“兮兮。”于是江父不得不顶着江云兮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和瓷瓷真的有些话需要单独说一说,小辰年纪小,喜欢闹脾气,你就……”
“原来24也算年纪小。”宋宴辞显然没打算给江家面子,“瓷瓷十八岁不到就开始挣钱养家,他都24了,不但开口找自己姐姐要钱要得理直气壮,还看不起自己的姐姐,既然这样,这钱又何必要。”
“自食其力,不行吗?”
江云兮显然也是这般想的:“我也不同意瓷瓷给江辰买房。”
“大哥都有,凭什么我没有!”江辰委屈得喊道,“大哥不但有房,就连他现在开得那辆大g也是沈听瓷买的,我现在不过是想要一套我可以在帝京安家立业的房子而已,凭什么不给我!”
“姐,你也知道帝京的房价有多贵吧!我就算打一辈子的工,也买不起!”
这话要是不说还好,一说江云兮脸上的神色就更冷:“你也知道房价贵,你也知道你一辈子都买不起!那瓷瓷是该你们的吗?她又凭什么要为你的人生买单!”
“她赚这么多钱,给我用用怎么呢?”
“你大学甚至是你出国留学的钱,都是瓷瓷给你的,你还想如何?江辰,瓷瓷不欠你们任何一个人。”江云兮冷着脸说道,“你给我出来。”
江云兮不太想当着沈听瓷的面吵架,于是主动将人领了出去。
她一走,剩下的也就只有宋宴辞。
沈听瓷看向他。
宋宴辞同时也再看她,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身上,直勾勾地,没有一点想要挪开的打算。
“你要赶我出去?”宋宴辞漫不经心地问道,“沈听瓷。”
“上次是你自己说的。”沈听瓷平静地对上宋宴辞那双深邃漆黑的墨瞳,“你不是我的谁,以后我的事,也不要告诉你。”
“宋宴辞,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宋宴辞知道自己发病的时候会做一些诡异的事,但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对沈听瓷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原先倚着墙壁的身体不自觉地站直,他眉头蹙着想要解释,可有些话一到嘴边却莫名的说不出来。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谁知道,沈听瓷竟然会在宋宴辞焦躁不知自己该从何解释的时候,再一次扔下一枚深水炸弹,“七年前,你也让我滚过。”
“所以,我的事我想自己处理,可以吗?”
“我没有。”
“现在,我想和我的父亲说些事情,可以请宋先生出去吗?”沈听瓷寸步不让地盯着他。
当年,这件事是真的发生过。
江云兮被带回沈家的前一天,她就做了那个离谱至极的梦。
她不愿意相信,于是一步步的去验证。
而所有的结果都在告诉她,梦是真的,而她是假的。
如果不离开沈家,不离开宋宴辞,她以后一定会像梦中那样,变得非常离谱,变得非常善妒。
她没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于是连夜去找了宋宴辞。
可那时候的他,就像是梦中的那人,不但就连家门都没让她进,反而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而这些话再一次和梦中的所有景象重合在一起。
她从那一刻开始变得害怕。
害怕自己在江云兮身边,真的会变成那样不堪的一个人,更害怕宋宴辞真的会如梦中那样彻彻底底的爱上江云兮。
于是她很懦弱的选择了逃避。
她避开了自己的死劫,没让自己死在十九岁的那年。
可是她好像避不开自己的感情,兜兜转转,他们三人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宋宴辞看着沈听瓷脸上冷冰冰的神色,自知理亏的没有再辩解。
“这件事我会同你解释。”虽然不是很想让沈听瓷自己生病的事,可宋宴辞也不愿意让沈听瓷误解下去。
何况,他说得这些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伤人又刺耳。
他不敢想,沈听瓷当时听见这些时是个什么状态,但他知道,他现在心脏这个问题,揪心的疼。
沈听瓷别开头,强迫自己没有去看宋宴辞。
等着她听见玄关处传来的门锁开合的声音后,这才看向一脸算计的江父。
“父亲。”
“我们现在好好谈谈,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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