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却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夫人：“不对，平日里不管本府回来的多晚，那小子总会过来请安，今日怎么没动静？他去哪儿了？”

        李氏心头一紧，她知道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多半又跑出去寻欢作乐了。要是被老爷知道，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蒙混过关：“许是……许是今日累了，早早就睡下了吧。老爷您明日不是还要找知县议事吗？不如早些休息。就让他明日起早，再来请安吧。”

        知府眉头紧锁，语气不容置疑：“不行，明日我没时间。我有些事情要问他，现在就叫他过来。”他盯着李氏，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氏被他看得心虚，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好吧，老爷，我这就让人去叫他。”她咬了咬嘴唇，心乱如麻。一边暗骂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边又担心事情败露后，老爷会如何震怒。

        她走到门口，对着门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去，去把公子叫来，就说老爷回来了，要见他。”丫鬟应了一声，匆匆离去。李氏回到床边，看着知府阴沉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怦怦直跳。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却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气息。知府又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漂浮的茶叶，眼神却飘忽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知府的耐心也一点点地被消磨殆尽，他放下茶盏，正要再次催促，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公子哥儿走了进来。他快步走到知府面前，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声音清亮：“儿子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李氏见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脸上也挤出几分笑容，连忙说道：“老爷，您看，这孩子不是好好的吗？您就别多心了。”

        知府的目光却像鹰隼一样锐利，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公子的衣衫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哪里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他直接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公子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地回道：“回父亲，儿子早早就睡下了。”

        知府冷笑一声，指着儿子的衣着：“哦？睡下了？从我让人去叫你，到你过来，这点时间，可不够你起床穿衣梳洗。你这衣裳，莫不是穿着睡觉的？”

        公子一点都不见的慌乱，眼珠一转，脸上堆起笑容，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哎呀，父亲，您是不知道，儿子最近用功读书，看着看着就累得睡着了，衣裳也没脱。若不是您叫人来，儿子只怕要在书房睡上一晚，那可容易着凉呢。”他边说边搓了搓手，似乎真的有些冷。

        知府眯起眼睛，继续追问：“既然如此用功，那我走之前让你背诵的《大学》和《中庸》，想必你已经背得差不多了吧？来，背给我听听。”

        公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起来：“这……这……儿子……儿子最近看的书多，有些混淆了，还没……还没完全背熟。”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氏，希望母亲能帮他说几句话。

        李氏立马心领神会，脸上堆起笑容，走到知府身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柔声说道：“老爷，您就别为难孩子了。这孩子啊，今儿个也确实是累着了。前儿个我考过他，那《大学》和《中庸》啊，他可是背得滚瓜烂熟的。这会儿啊，见了您，一时紧张，这才想不起来了。您也知道，这孩子打小就怕您。”她边说边给儿子使眼色，示意他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

        知府公子心领神会，连忙点头哈腰地附和道：“是啊，父亲，儿子一见到您就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您再给儿子几天时间，儿子一定能一字不落地背给您听。”他偷偷瞄了一眼知府的脸色，见他脸色稍缓，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手心还是冒着冷汗，后背也湿了一片。

        知府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知道吃喝玩乐，哪里会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子八成又是溜出去鬼混了。至于具体干了什么，他心里也大概能猜出个七八分，无非是些寻花问柳、斗鸡走狗的勾当。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又强压了下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工夫跟他在这儿耗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罢了，既然你母亲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不用功读书，我定不轻饶！”他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知府公子如蒙大赦，连忙再次请安，然后逃也似的退了出去。他刚一出门，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在烛光下闪着光。他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进屋就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心还在怦怦直跳。

        李氏见儿子走了，这才松开知府的胳膊，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知府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柔声说道：“老爷，您也别太生气了，孩子还小，贪玩些也是难免的。慢慢教导就是了。”

        知府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你有所不知啊。这孩子，唉……”

        以后若真是肖家掌了这天下的权，以自家儿子的能力，是绝对难当大任的，肖家不会放权给他。

        张家的基业，迟早摇摇欲坠。

        第二日，天还没亮，知府就起身了。

        屋子里还弥漫着昨夜燃尽的安神香的淡淡甜腻气味，混合着一丝清晨特有的湿冷空气，显得有些阴冷。他穿戴整齐，动作轻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铜镜里映出他疲惫的面容，眼底布满了血丝，显得有些憔悴。

        李氏被他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天还没亮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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