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尽量表现得理直气壮，只是她的声音越大，气势反而越是不足。

        “妄议天家之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提太子？你这是大不敬！”魏淑绮颜色凌厉，一杯茶就砸到了春娘跟前，正好碎在春娘老母的跟前。

        “夫人恕罪！”春娘老母亲本就跪着，如今被茶杯落地之声一惊，只顾得匍匐在地，哀声求饶：“夫人你就饶了春娘这一回吧！都是奴的过错，奴没见过世面，才惯得春娘不知天高地厚，求夫人大人大量，饶过春娘这一回吧！”

        “娘！”春娘面色通红，不是为自己的死鸭子嘴硬被揭穿而脸红，而是被母亲这番卑微举动气得满脸血气上涌。

        “女儿啊！”春娘老母哭坐在地上，拽着春娘的衣角，想让她一起跪下认错。“都是为娘的错！要不是为娘一时鬼迷心窍，生下了你，怎么会让我们母女一生没有好日子过！”

        “娘！”春娘不肯让母亲继续说话，她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一把甩开她母亲的手，愤怒地吼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软弱？！我如今已经是安乐侯府的人了！侯爷很心疼我的！只要熬到侯爷回府，我们就有靠山了！何必跪在地上求饶？！”

        春娘歇斯底里地模样把她母亲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继续哭泣，只是瘫软在地，双目失神。

        春娘见母亲终于不再拖她的后腿了，刚刚怒火上头狂飙起来的勇气还没消退，气势汹汹地冲着魏淑绮叫嚣：“夫人，你不过就是嫉妒我受侯爷宠爱罢了。何必找什么借口，你只管把我打死，看侯爷会不会把你休回娘家！”

        话一出口，春娘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诶呀，我真是记性不好，夫人与娘家好似已不再来往了，若是被侯爷休弃，岂不是无处可去？！哈哈哈！”

        魏淑绮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的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就要春娘好看。

        “不知春娘的娘家是何处啊？”

        突然，崔敏之赶在魏淑绮发难之前，率先抢白进来。

        魏淑绮眉头一松，被桌子震得发麻的手也松了下来。

        “敏之说得对。不管之后侯爷如何处置我，我如今还是安乐侯府的夫人，倒是可以先行把你打发回娘家。春娘，你可有娘家能回？”魏淑绮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遗憾道：“不对，怎么能说娘家呢，你原先不过是个厨娘，没有娘家，只有主家才是。”

        主家……

        春娘刚刚的愤怒与勇气一下子被抽空了。

        卫国公府。

        不管是娘家还是主家，都是卫国公府。只是卫国公不肯认她，她便不能将卫国公府称作娘家，只能称作主家。若是以往，魏淑绮敢这么挑衅她，卫国公府还真可能为她出头。即使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女，也是卫国公府出身，怎么着也应该给这一品公府脸面，对春娘几分薄面。

        可如今，卫国公府绝不会容她！

        春娘害怕了。

        相比于安乐侯府，她现在确实是更加害怕卫国公府。

        春娘不算是多么聪明的人，可她自小是在旁人的眼色中长大的，对于讨好大人这件事，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天分。靠着这点天分，她硬是求着卫国公给她某个出路，挑三拣四，熬成了老姑娘终于攀上了安乐侯，换了一个讨好的对象，她也轻松进了侯府，把安乐侯哄得开开心心。

        只是，她依旧不服气。

        她不服气自己明明是个公爵小姐，却只能给人作妾。看到崔敏之一个村姑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千金，她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机。

        春娘是看着卫国公幼女陈珊长大的，她的嫉妒没有一天停止过，所以当她嫁入安乐侯府的时候，她就想象自己可以像陈珊一样呼风唤雨。因此她才在入府第一天就给崔敏之脸色看。可是，一切不如她所愿，她从来没被认下，她便一直做不了千金小姐。

        春娘压抑得太久，她见得不得陈珊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她要用一盆冷水把这个天真得没有受过一点委屈的小姑娘浇得透彻。

        这一盆冷水，的确让春娘尝到了报复的快感。可紧接着的一巴掌，就告诉了春娘，卫国公府再不会站在她的身后。

        “侯爷——”春娘慌乱地叫喊起来，“侯爷！你快回来！你快救救春娘！”

        春娘逃出卫国公府的时候，仍旧是倨傲自信的，她觉得还有安乐侯府可以依仗。

        可是，崔杰不在府中。

        如今春娘面临的，是来自安乐侯府的舍弃。

        “春娘你这话说得，好像夫人要怎么你似的。”姨娘们之中早有看春娘顺眼的，此时看明白崔敏之与魏淑绮俱是要处置春娘的意思，此刻也落井下石起来。“不就是回娘家嘛，你不是向来看不上咱们侯府，觉得处处不如卫国公府嘛，这不正好，夫人给你个机会，让你回去呗！”

        春娘咬着唇摇头：“我不走，我不走！”

        “夫人！夫人！求求你了！春娘她回不去了，不能让她回去啊！”春娘老母亲手脚并用地爬到魏淑绮的脚下，一边磕头一边哀求，见魏淑绮不为所动，又爬到了崔敏之的脚边，哀声求救。

        崔敏之起身避开，踱步至呆在一旁的春娘身边问她：“春娘，你且看看你的母亲。你们母女要是被送回卫国公府，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母亲呢？你真的要看着她去死吗？”

        虎毒不食子。

        就算没有被承认过，春娘终究是在卫国公府长大的。卫国公对她还是有几分亲子之情。卫国公夫人就算刻薄，也容得春娘长大，大局还是有数的，对春娘极尽手段，打之骂之，也会留下一条命。

        但春娘的老母呢？

        区区一个厨娘，卖身在国公府的老人，就算不被打死，发卖出去都未必有人要，赶出府门都能饿死街头。

        春娘的脑子如果还没有完全被争胜之心侵蚀掉，还有一分母女亲情在，就该知道，此刻她们母女唯一的生机就是安乐侯府。

        而决定她们去向的人，就是眼前的夫人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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