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中，能用这般烛火的，只有皇后娘娘宫里。

        崔敏之只需瞧着那最明亮处前行，便迷不了路。

        刚刚走至储宁宫门口，崔敏之就看到刚刚卫兵押着那老太监往外头走，说是押着，倒也没用什么力气，老太监慢悠悠走着，卫兵们也慢悠悠跟着。

        路过老太监的时候，“啐——”的一声，老太监对着崔敏之就是一口唾沫飞过来。

        还好崔敏之一直用好奇的眼神望着他，躲闪地还算及时，才保住了一身清净。

        “你这老太监怎么这样？！”崔敏之不认得这宁老监，刚刚偷看偷听也不曾露出马脚，怎么就无端要被啐上一口？

        “哼！”宁老监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狞笑道：“安乐侯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崔敏之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就要上前与他理论。

        “敏之小姐！”卫兵挡在了宁老监的跟前，拦住了崔敏之。“宁老监是先皇后身边的老太监，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了，还望敏之小姐莫要与他计较。”

        领头卫兵这么说着，又往皇后宫里望了望，示意：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行吧。皇后都不与他计较，崔敏之一个刚刚进宫伴读的姑娘还能怎么样？

        不过嘛，“我瞧着他动作倒灵活得很！”

        小声嘟哝一句总是可以的吧。

        领头卫兵赶紧领着人走了，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闹出什么动静来。

        崔敏之看着宁老监渐渐走远，扭头问迎过来的宫女：“这人这么不知规矩，皇后娘娘竟不罚他？！”

        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吐口水，也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

        崔敏之奇怪，崔熙是这么大度的皇后吗？

        宫女摇摇头：“那老太监脑子坏了，跟他计较，岂不是失了皇后娘娘的气度！”

        都说那宁老监的脑子坏了，果真如此吗？

        崔敏之没有将自己的怀疑问出口，只当自己是信了这说法，央着宫女姐姐替她通传一声，她要请见皇后。

        皇后刚刚处置完宁老监时不时作出来的幺蛾子，又被崔敏之叨扰一番，实在称不上愉悦，直接问起崔敏之来意。

        崔敏之跪下请罪：“敏之有负皇后娘娘苦心，实在没有才能，这学委实上不来。请皇后娘娘开恩，准敏之回家去！”

        皇后眼角轻移，乜了崔敏之一眼：“我是你姑母，在我面前，你还扯这些冠冕堂皇的谎话作甚？”

        好吧，轻易被看出来了。

        崔敏之的头扣得更低了，直到皇后一个眼神，让宫人扶她起来，这才起身，乖巧地立在一边

        “过来，给本宫梳头。”入夜时辰不短了，皇后也快就寝了，这满头钗环得一一拆下，解开束发，按摩头皮，抹上安神气味的头油，才好睡得安稳。

        皇后让崔敏之伺候她梳头，当真是把崔敏之当做侄女了。

        崔敏之心中一喜，积极地凑到跟前，小心翼翼地给皇后娘娘剥开发髻，退下头饰。

        “你是个聪明姑娘。”皇后透过跟前的铜镜，看向崔敏之。

        崔敏之手一停，眉间一动，迅速恢复原先的动作，认真仔细，不轻易扯动一条发丝。

        皇后满意地微微一笑：“孔嘉倩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很好？崔敏之试探地回望一眼，仔细寻找皇后话中是否有其他意味，这才小声认错：“是敏之肆意妄为了。”

        “魏淑绮没有这个脑子，你选择这么做，是个聪明的做法。”皇后今日好像不吝夸赞，搞得崔敏之心中越发惴惴。

        “娘娘谬赞。”

        “你不必谦虚。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这么做的。”皇后从梳妆台上挑了一把齿梳递给崔敏之，崔敏之接过来，把皇后的头发拢到身后，从下端一点一点梳理顺滑，往上攀升。

        “孔嘉倩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与太子有了私情，是个有心计、有耐心的女人，她能找到机会从宫里逃脱，也是她的本事。这样的人物，被太子送进了安乐侯府安置，的确是个能好好利用的对象。”

        皇后眼神锐利，越发看得崔敏之不敢抬眼。

        崔敏之恭顺的模样让皇后的眼神柔和了不少：虽然聪慧，还缺了几分胆色。

        皇后设身处地地想过，如果她是崔敏之，也不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巩固安乐侯府与太子的关系。

        甥舅的确亲近，但联姻也着实紧密，安乐侯府今后能否再上一个台阶，就得看与太子之间有多少联系。

        加上一个孔嘉倩，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是有力的分量。

        “你也不必在我跟前扯谎，你不乐意读书或许是真的，但绝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皇后能坐上这个位置，自是有着无比敏锐的嗅觉。

        崔敏之一年之前还是个村姑，勉强认得几个字，就要她学经史做文章，她当然是不乐意的。不过，以她的城府，断不会这么快就找到皇后跟前来。

        “皇后娘娘明察。”崔敏之颇有些心虚，断断续续地，把接下来春娘母女会将卫国公告上公堂的戏码提前跟皇后说了。“如今她就已经够为难我了，这事儿若是给陈珊知道了，定是要找我拼命的！我可不敢得罪她！”

        皇后听得脑门都要大了。

        “你不敢得罪她？我看你是生怕得罪得不够狠啊！”

        皇后都忍不了崔敏之这鬼主意了，猛然扭头斥责，把崔敏之吓了一跳，差点扯断皇后的一缕头发。

        崔敏之赶紧跪下告罪，皇后狠狠吸了一口气，摆摆手让她起来。

        “算了。”皇后一晃神的功夫，已经算出了这件事的后果，发现也不是太过分，心中对崔敏之更看重了几分。“你是算好了吧，这事儿根本闹不到公堂上。”

        崔敏之敏捷地站起身来，讨好地挨着皇后的身侧，不好意思地道：“先前我闹过一回，大理寺张大人已经有了经验，在接到状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卫国公府送信。”

        崔敏之耸耸肩，有她这前车之鉴，卫国公只要不想鱼死网破，定然是要与春娘母女和谈的。双方开出条件来，一进一退，达成一致撤了这官司，才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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