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县回归于平静，杜如月在府中倒是也安稳，每日处理些外面的琐碎日常，偶尔去南宫族人的村落中看望老太君。即便在外人看上去，她始终过着最幸福不过的生活，可杜如月的心里却总是有着一块大石头，总想起当日王汝清跪在自己面前，说出的那几句话，关于张一凡的事情。

        “小姐，信到啦！”春浓颠儿颠儿的从外面，抱着信鸽跑进来，杜如月茫然的脸上也绽放出一丝笑容，将信拿下来，展开。见到赵书恒那龙飞凤舞的笔迹，也是弯起眉眼，春浓始终没有离开，有些好奇的瞥过去，“马威最近挺好的，不用担心！”杜如月此话刚开口，春浓便是羞红着一张脸，转身从门口跑走。

        放下赵书恒给自己的那堪称情书的信，杜如月发现旁边今早送来的那封有些皱巴巴的纸张，说是从京城送来的，没有署名，上面却详细的写出张一凡在京城中利用自己的官位，到底是抢夺了多少灾民的银两，更是制造了多少亏空。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杜如月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着。

        原本觉得张一凡只是没有尊严，可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被野心给吞噬了呢？岳珂和南宫凛都曾经旁敲侧击的与她说过，这官场是吃人的地方，若是不能够控制住本心，被那些欲望给冲昏了头脑，便是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想来，张一凡就是给自己的一个前车之鉴！杜如月脑海中想起了曾经的种种。

        更是有些可笑的想起，当初张一凡在自己后院中，口口声声的说出那些誓言来。她不能够任由事情变成这般模样，即便岳珂与自己苦口婆心的说了多少，都不能够就此等待着，杜如月起身，便是要朝外面走去。

        这没有署名的信，到底是何人寄来的，杜如月心中清楚，王汝清从未放弃过，不管他心中想着的是百姓，还是想要利用自己，杜如月都甘愿了！她快步的朝旁边的院子走去，在南宫凛和柳如是的岔路口思索了半晌，还是咬着牙，朝左边走去。

        “我要回去，京城中的事情，我不可能就这样的放下！”

        杜如月深夜来到柳如是的房内，斩钉截铁的说着，那般倔强的语气，就算是十头牛都拽不过来。深知小妹性情的柳如是，也是起身，踱步走到她的面前，低声说：“你可知道，若是真的回到京城，面对你的是什么？你如今虽说是保住一条性命，但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的免死金牌可以护身！”

        “我知道。”杜如月低头，半晌低低的回答道。

        柳如是拧起眉头，也不怕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会让杜如月心中泛起什么样的涟漪和苦恼，只是将事实全部摊开在杜如月面前，她年纪不小，经历的事情也要比寻常家的女孩子多，总归要知道前路后，自己选择。

        “赵书俊平日里色欲熏心，更是罔顾朝政。当日在朝堂上，他见到女子模样的你，本来已经是对你有着其他的心思，这几日，我在京城中的朋友，也传来消息，说，皇宫开始遍布选秀女。”柳如是看到杜如月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是聪明人，你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远离京城，你怕是还有机会躲开，若是执意回去……”

        京城中凶险万分，踏错一步，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柳如是走到杜如月的身边，抬起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来自她内心的那种无助和纠结，却也还是淡淡的说：“凭借一己之力，是无法将这朝政改变的水河清明。为兄也曾经想过，要去改变周遭，却被现实打击，已经慢慢的没有了当初的心智。只想着能够让你和爹爹，平安无事的度过一生就好！”

        “可若是没有人出面，难道就要看着世道越来越差么？”杜如月有些不敢相信，柳如是会跟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当年，她心中的兄长是每日都会抱着书本，在那棵树下与自己说出远大抱负的有志少年，可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切都变得颓然，不敢做出任何设想的男人，甚至是眼神中都没有几分光芒。

        杜如月心里有些疼，抬起头，看向柳如是，问：“兄长到底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经历的，无非是将梦想重重打破的过程罢了！”柳如是轻笑，看似云淡风轻，可却总是能够让人觉得其中有着难以言说的苦痛。杜如月没有挪开双眼，桌台上的烛火轻飘飘的摇曳着，视线也是忽明忽暗，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喃喃的说：“兄长，我想听，那些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

        柳如是见到杜如月这般，也知道若是自己不说，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应当是多年前，刚从黑风寨逃出的时候，我偶遇高人，被他救回去。换脸易容，更是修成一身功夫，想着改名换姓的回来做出一番天地，再与你和爹爹相认。可没想到，方才回到京城中，就遇到了当朝韩宰相，我当初一腔赤诚，想着要施展抱负，更是与你一般，不想要看到那般黑暗肮脏的势力。”

        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怎么甘于落寞在那般人手下，可柳如是的反抗，对于韩宰相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我虽然上访过无数次，科考过无数次，却都在最后关头被韩宰相给出面强压下来。根本连龙颜都未曾得见，或许是我逼得紧了，又或许是韩宰相认为，若是留下我，日后也是祸患！”

        “他便派人，追杀了我足足三年的时光。我曾经辗转于京城中很多权贵，名门望族的府邸中，想要寻求帮助，更是获得支持，可他们却碍于韩宰相的强权！”柳如是说着，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般，丝毫起伏波荡都没有，“甚至是有位大人，明面上说定然会帮助我，让我在府中暂住，却在深夜，找来韩宰相的人，想要将我杀了！”

        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柳如是也知道，在这风卷云涌的朝堂中，谁都不能够信。

        更是对着只手便能够遮天的朝堂，深恶痛绝，“我只得离开京城，来到你和爹爹的身边，不去顾虑那些与我无关的事情，伺候知府，让他开怀，做这师爷多年！”当年的所有赤子之心，都被磨灭一空，更是无法重新点燃。

        柳如是从未抱怨过，只是心寒，仿若坠入深渊中的那种失落感。

        “你哭什么？如今兄长不还是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面前么？”柳如是轻轻的擦掉杜如月眼角的泪水，却发现自己若是动了，她那眼泪就像是泉水般，越发的喷涌起来，只得无奈的叹口气，道：“我说出这些，并非是想要让你为兄长感觉到不平，只是想要与你说，朝堂不是你这种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应该停留的地方！”

        如今，杜如月有选择，柳如是不想要让她重蹈覆辙。

        “兄长，若是当时，我在你身边的话，该有多好！”听见这样的话，柳如是也是一愣，眯起眼睛，叹口气。“与你说了这么多，还是要回去么？”

        柳如是看着热泪盈眶的杜如月，也是轻轻的抬起手，想要落在她脑袋上揉一揉，却还是迟迟的放下。杜如月抽噎两下，抬起眼眸，点点头，说道：“还是要回去，兄长没有做完的事情，我要帮助兄长做成！我就不信，这世道真的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不过来！”

        柳如是看着她那般样子，就如同小时候一样执着，钻牛角尖，怎么都无法说服。

        自家的小妹，这脾气秉性，柳如是自然最清楚不过，眼神中虽然有着不忍，却还是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陪你，不管前路是刀山火海，都有兄长替你担着。只不过爹爹年纪大了，也不应该因为你我二人去担惊受怕，还是让他留在古镇县中，颐养天年吧，也有着原本的那些丫鬟小厮照顾，妥当些。”

        “兄长，你怪我么？”

        话都已经说道了这种程度上，杜如月才回过神来问柳如是，也是惹得柳如是噗嗤笑了一声，摇头无奈的敲了她的脑袋一下，说：“你如今问我这些，是不是已经晚了？难不成我说怪你，你便是不回京城了？”看到杜如月那垂下头的模样，柳如是也是弯着身子，凑到她面前，说：“我是你哥，自然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倔脾气。”

        “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的！”

        柳如是将杜如月给抱在怀里，感受着这种安全感，杜如月也是用力的点点头，说：“兄长回来在我身边的感觉，真的特别好！就好像是不管前面有着刀山火海，我都不怕。只要有你在，我就是安全的！”杜如月说完，柳如是也是淡淡的笑了下，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说：“那是自然，世界上除却我与爹爹，怕是没有人会对你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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