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风是刺骨的寒，只是靳少寒分不清楚到底是风寒，还是心中寒。

        在凄清的长街上一步步朝前行走，一身军装肃立，白色的手套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也已渗染上了那触目的鲜红。

        余光照影，遮挡住前方路茫茫，从徐府到靳公馆的路途，不算远，却也不近。

        一路在陆风的随同下，靳少寒却越发的瑟瑟发抖，就连苍白也变得苍白了起来。走着走着，忽然他却将身一斜，幸而陆风手快，扶住了他，否则这一倒，恐怕非同小可。

        一身峥嵘照肝胆，心胆至今尚余寒。

        这就是此刻靳少寒心中的真实写照。

        兴许是伤势的影响，也兴许是心中余寒所致，他只觉得一身的冷汗渗染透了军装。

        摘下军帽的头发在秋风的萧瑟中，有些凌乱。

        靳少寒在陆风的搀扶下，忽然笑了起来，“陆风，这一场仗，关中煦说赢了，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输得厉害？”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膛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的内心之中，那颗还活着的心跳动得有多厉害。

        他在害怕，是的！

        父帅的算计，实在是深沉得可怕。

        他只是初生牛犊，一开始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到头来，抵不过父亲的虚晃一枪。

        “或许，大帅这次负伤回来，打的算盘是想将大少给清除掉，这样计划也不无不可。”陆风接着靳少寒的话。

        在一路风尘赶来的同时，陆风也没想到，自己得以这么及时。

        就连陆风也不敢去想，如果他是晚到了的话，靳少寒的下场，是否就和倒下的大少一样。

        “大帅当真，这般不近人情？”陆风至今也觉得不可思议，大帅向来豪爽，也极是疼爱大少，对大少向来寄予厚望，“连大少都杀了。”

        而现在大少死在了这场兵变之中，可说是他咎由自取，也可说是大帅心狠似铁。

        一步一惊心。

        靳少寒久久不能够在寿堂上的那一幕回过神来，“如果不是关中觉察到了风吹草动，恐怕也等不到你回来与父帅对证了。”

        父帅的步步紧逼，当时靳少寒当真是紧绷到了极致，如同弦上之箭一般，只稍一点，就会失去控制了。

        “这一场兵变，早就注定了胜者是父帅。”靳少寒继续一步步的朝着前方走去，开始有些茫然了。

        这一次失败了，他再想要得到父亲手中的兵权，却不知道又得策划多久。

        “结局早就注定了，无论最后是我还是大哥谁胜了，只要走出徐府一步，谁都注定得败，一败涂地。”一想起当时徐府外面包抄着的机关重挺，他便忧思重重。

        只是这一次的败，却也让他更加看清楚了父亲的力量。

        他虽老，却还不至糊涂。

        下一次，他不会再这么大意了。

        陆风沉默着，无言。

        路灯幽暗的光芒依旧凄清照打，映着靳少寒同样凄清的一句问话，“告诉我，你没有让我失望。”

        靳少寒知道，陆风一旦去到郢城，一旦见到了沈清影，就必定知道了自己是被骗去保护沈清影的，只要父亲派去的人被干掉了，那么沈清影就算暂时安全了。

        但是，靳少寒在这一刻却不敢保证了，对于陆风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却恰恰是他的这一份忠心，便容不得沈清影的存在。

        陆风片刻之间，还未能够及时明白靳少寒这句话的所指，“陆风从来，都只听命三少，哪怕要了陆风的命，也不敢让三少失望。”

        这是他的赤诚忠心，靳少寒却止住了步伐。

        陆风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注意到少帅停下了步伐的时候，他回过头时，却已先了靳少寒几步之前了。

        “告诉我，郢城之行，你没有让我失望。”靳少寒望着陆风，直言质问。

        陆风仿佛料到靳少寒迟早会有这么一问，在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是，真的等到靳少寒亲自开口问沈清影的情况的时候，他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失落。

        “三少令陆风失望了。”他直言不讳，“陆风没有想过，您会有一天诓骗陆风前去和大帅的人对抗，其他的也就罢了，却偏偏还只是为了这一个女人，当真……值得吗？”

        身为下人，陆风自知没有任何的资格去质问靳少寒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下达的每一个任务。

        可是，沈清影天生就是一个祸害，他不想看着靳少寒最后一步步的将自己给毁了，因为这一份忠心与执着，他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沈清影的。

        “我就知道。”靳少寒苦笑了一声，“陆风啊陆风，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几曾见过我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你竟然敢忤逆我？”

        话说到最后，靳少寒从苦笑变成了咆哮，似乎因为陆风死也不肯容下沈清影而怒火中烧。

        “你只是被她迷昏了眼睛，她只是因为长得像夫人，所以你念念不忘，可是等到有一日你发现你被她连累得无处容身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个女人是最不应该存在的。”陆风依旧贯彻着自己的思想。

        他几乎是用央求靳少寒的语气，“忘了那个女人吧！以您的身份，天之骄子。要什么样女人没有，她只是一个祸水，会害死你的祸水。”

        经过了今天徐府这一次兵变之后，陆风也更加的明白了，靳少寒不可忤逆大帅，最起码在靳少寒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抵抗父亲的时候，他只能够一切听从大帅的意思。

        “不是这样的。”靳少寒矢声大喊。

        只是，在下一刻，他也怔住了，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的！

        当时在雨中，她一路求救，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那苍白的小脸贴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他便为之心动了。

        或许更早前，在那一夜雨夜山路上的相逢，他便注定这辈子忘不了这个女子了。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哪怕暴露身份，也要将她救下。

        那个时候，只因她的楚楚动人，只因她那柔弱似水，就一如她的出现一般，闯入了自己的心中。

        即便他是钢铁，也只能够溶化在她的柔情当中，他对她许诺：他会回来！

        “告诉我，她如何了？”在怔住了许久之后，靳少寒只冰冷的对着陆风，厉声责问。

        陆风却在这一刻，也怔住了。

        靳少寒的这一句问话，让他在脑海之中也忽然浮现出了一副这样的画面：

        那时，她也是一副凄楚容颜，在面对着他的枪口的那一刹那，她不惧怕自己的生死，却只记挂着：他……如何了？

        两个人，竟然是一模一样的话语，都彼此关心着对方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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