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楼中,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妙曼声线,传遍整栋楼林,在清晨的雾霾里传荡着,上上下下,无人不晓,有的姑娘一脸的不屑,裸露着香肩,穿堂而过。
在沈清影的房间之中,沈清影斜斜裸着着上身的肩膀,趴在贵妃椅上,露出右边肩头上曾经受过那一枪的伤口。
白皙的肩膀上,如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这个枪伤显得格外的触目,在这个肮脏得无比的地方,却独独需要最无暇的外表。
而沈清影的这个伤口,则是成为了最大的障碍。
所以,官颜娘必须想办法将这伤口去掉。然而,去掉最丑陋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最美好的画面来掩盖。
是以,官颜娘手上的刺针毫不手软,刺在她的伤口上,血迹一片,顺着肩头的肌肤流落下,沈清影忍着痛,却依旧禁不住的颤抖,紧抓着那椅子。
这就是刺青的痛楚滋味。
痛,一针一针的凿着,只为了雕刻出美丽的东西。
似乎,看出了沈清影的痛楚,官颜娘手中的动作依旧,可是唇齿却勾起了若有似无的一抹笑,“忍忍就过去了,在秦淮河中,需要一个完美的你,不想沦落为下等贱女人,就必须忍受更大的痛楚。”
耳畔,沈清影听着官颜娘的话,却依稀有外边练曲的声音,使得她怎么都无法忽略去。
官颜娘似乎是个能洞穿人心的女人,她用洁白的纱布在她肩上的伤口上一捂,吸干了那血迹,复又继续刚才的动作,沈清影又是一阵吃痛。
官颜娘却吟吟道来,“绿毓的诗,兰陵的画,应怜的舞,曼音的曲……都是这秦淮河中绝无仅有的成名绝技,独独中的翘楚,无人可及。”
她轻轻的一笑,为她解说着这河上的规矩。
“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些名妓,她们虽然卑贱如尘,但是却也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千娇百媚。你想要在这条河上立足,光有美貌可是不行的,你没有一技傍身,迟早要被踩在脚下。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沦入风尘,生不如死了。”
听着官颜娘的话,沈清影只觉得这寒,寒入了心底。
她不肯让自己沦入风尘,有几次也想过要逃逸,可是最后都逃不出这秦淮楼中的打手,有偿服务场所中自然有对付她们的一套方法。
她们打猫不打身,表面上珠香玉笑,可是每一个女子的背后都有极为阴暗的过去,自然院中的鸨娘也自有一套整治她们的办法。
而在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吃尽了这些苦头,最后却还是栽在了官颜娘的手里。
“人云此是鸳鸯侣,我作哀鸿一律看……表面上的珠香玉笑,也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过活罢了。”沈清影讽刺的说着,对于官颜娘的调教,她无法去苟同。
官颜娘却赞同她的说法,“你说对了,就是如此,看不透的话,你只会苦了自己,所以……好好展现自己的魅力,别无他路。”
她拉起沈清影来到妆台边上,又在她的身后用镜子照应着她后面的肩上,映出她的杰作,“在这秦淮河上,没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本名,沈清影这名,你也该换换。”
沈清影诧异的看着从镜子之中折射出她肩上的刺青图案。
一只青色的鸾鸟。
敛翅含情,低眉顺首,掩盖在她原本的枪伤上面,完美绝伦。
“青鸾……鸟中仙。”她原本显得无所谓的神情,在看到自己肩上的这一只青鸾鸟的时候,也禁不住的震惊。
官颜娘就知道她会如此一番表情,吃吃一笑,“如何,想好了花名没?”
沈清影呆呆的,从镜子之中折射,朝着官颜娘摇摇头,她根本不明白风月场中的规矩,甚至连花名都不曾听闻,如何能为自己事先想好花名。
闻言,官颜娘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镜子放下,眼望着她肩背上的青鸾鸟许久,为她将薄衣皮上。
薄衣隐约,透露出那刺青的图案,若隐若现,无限遐思。
官颜娘一笑,“青鸾仙鸟,就换名鸾仙,倒也匹配你这身子。”她将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身段,轻缓爱怜,这让沈清影整个身子微微一颤,快速的避开她的触摸。
看到沈清影这么敏感的反应,倒是出乎了官颜娘的意料之外,她掩唇一笑,无比的暧昧。“看你这小样儿,若是不知情的人,倒还以为你是个处子清倌呢!”
官颜娘的话,让沈清影顿时脸上窜红了一片,烧得不行。
她没想到官颜娘说话会这么大胆,即便……她曾将身子给了靳少寒,但是,官颜娘这么直白的话,也是足以让她面红耳赤好一阵子了。
再者,沈清影不知道官颜娘为何会知道,她不是处子。
看着沈清影如此面红耳赤的模样,官颜娘继续说道:“我可不是男人,这么娇羞的模样对我没用。”她挑起了沈清影的下颚,道:“救起你的时候,我已经为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我是做什么的,对于你的身子,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这般热火的话,更是让沈清影无处容身。
妍娘看了,又是一阵讪笑,也不再逗她,只道:“只可惜了,唯独不是清倌这一点……”她摇了摇头,抛弃这个念想,“也罢,有这张脸,再培养你一项技艺,也能保你艳名远播。”
她让沈清影将衣裳穿好,带她走出了房间。
可是,沈清影却是朝着她低低的叫了一句,“我不想卖身。”
官颜娘听后,也是低低的一笑,“那看你本事了,在这条合上,你有足够本事的话,不用卖身,也能赚到比卖身更多的钱。”
说完,她径自离去,独剩下沈清影在这房间内怔忡。
虽说是穿上了衣裳,但是依旧让沈清影整个人觉得尴尬,她这辈子,从未穿着过这么裸露的衣衫,官颜娘一身的风骨,却好像稀疏平常。
可是对于沈清影来说,这香肩上露出颜娘为她刺下的清影图案,便已经让她不敢抬首直视了。
从楼上踏足而下,颜娘的高跟鞋发出熟悉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清脆而利落,带着一抹异样的风情。
在这大堂中,偌大的一个场地,竟都是风月场所。
白天,这里是姑娘们练习的场所,就一如此刻曼音,正在那台上卖力的练着嗓子,整个秦淮楼都得以听见她妙曼的嗓音。
各自有各自的一技之长,各自都能够在这条秦淮河山有一处立足之地,唯独清影,她像是新飞来的一只鸟,外来之客,满目戒备,也满目新奇的望着这一切。
她发现,她未必是这里面最惊艳的一个,可是,这些姑娘在她被官颜娘带过去的时候,眼中看着她此时的清纯,竟是有着羡慕的,或许……也有妒忌的。
她被颜娘带到角落去,看着这些姑娘背后的心酸,颜娘习以为常,沈清影却兀自怔忡,她或许,往后也要像这些女子一样,靠不断的努力,才能在这条河上得以立足了。
“鸾仙,鸾仙……”官颜娘的叫唤在耳边叫唤了许久,沈清影都未能反应过来,她还不习惯自己的这个花名。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官颜娘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的不悦,她抱歉了一声,低眉顺首。
官颜娘也不去追究,“以后记住了,这就是你的名字,若是此时我是客人,你就犯了大讳了。”官颜娘悉心的教导着。
沈清影无法拒绝,因为她知道,如果是用真姓名的话,即便她存活了下来,那也是败祖辱宗的事情,不用真名,是最好的选择。
周边,形形色色,遍地流莺,这样的场面,在她看来是不忍直视。
“这就是风月场,你只有尽快熟悉,融入其中……”她带着沈清影来这里转了一圈,无非就是要她了解,并且从中找到属于她的一项才华。
可是,无论是舞画唱做,沈清影都无法做得来,她虽说自幼生在大户人家,可是母亲的身份被压制着,她也无法得到悉心的栽培,故而典雅诗书她不精通,这献舞之流又让她觉得难堪,故而一通下来,竟然一无是处。
就连妍娘看她的眼神,都有了些许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最后,沈清影却被停放在台边上封了许多灰尘的一把琵琶给吸引了去,她轻拂去那弦上的灰尘,如获至宝一般。
“这是一把好琵琶呀!”
官颜娘没想到她会是这般表情,再望着她怀抱琵琶的模样,忽然展颜而笑。
“琵琶这东西,三年小成,五年却未必能大器,弹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这把琵琶在这楼中多年,一直没有一个精进的主人。是以我这秦淮楼中的诗、画、音、舞、曲,五门绝技中,独独缺了这音不全。”
“你如何?”她饶有意味的看着沈清影,简短的问。
沈清影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坐在椅子上,调准了弦,抡指流动,琵琶来回,泠泠清音流泻而出,一曲来回,余音绕梁,可见指法之纯熟,竟生生的夺过了这曼音的戏声。
顿时,花堂中的姑娘眼光都停放在沈清影的身上,官颜娘的眼中,更是笑得如花般灿烂……
秦淮河中,又将有名动金陵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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