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趁着这夜色纷纷扬扬，落在这整座城池之中，夹杂在炮火里面，这一场战役至今未歇。

        沈清影的身影逃窜在这其中，一心前往曹府的方向跑去，天上流弹不断的飞来，落在这民屋上面，周遭的火光夹杂着这漫天逐渐变得浓厚的雪，不知道到底是谁，稍胜一筹。

        城中百姓逃窜得差不多了，她知道皖军进城了，许多民房都已经不像样子了，她朝着曹府里面跑去，里面却是一副像是被人已经翻腾过了的样子，沈清影找不到曹煜的身影。

        “曹煜，曹煜你在哪里，你听到我的声音没有？”她在这曹府里面叫喊着，但是，该逃的逃，该跑的跑，整个偌大的府邸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更别说曹煜了。

        沈清影的心也开始踌躇不定了起来，她不知道曹煜到底是落到了皖军的手中，还是已经逃出去了，还是……战死了？

        她只能够在这城里面不断的搜寻着，他如果没有战死，或者没有被皖军抓获的话，那么肯定是躲在那里了，只是，他的身上有伤，还能躲到哪里去？

        整个曹府里面已经被翻了个遍了，也找不到曹煜的踪迹，沈清影只能一路逃出去，朝着这外面沿街找寻着，避开了城里的军人，不敢正面接触。

        前方，路灯依依稀稀，映着雪的踪影，也映着她的身影，一步步的走在这孤寂的长街上，平日里最为热闹的街道，此刻也已经空无一人。

        前面，雪影飘荡的前方，正是那家曾经玉珑的戏园子，这见证了这一城里面官宦富贵，一城的最热闹之处，如今却连招牌都不知道被人拆到哪里去了。

        沈清影本来想转身走的，但是却是在转身的一刻，脚步也停顿了下来，“曹煜……”她喃喃的叫了他的名字，豁然转身过去，朝着那戏园子奔跑过去。

        这里是三教九流的地方，曹煜是何等身份的人？现在整个戏园子里的人也逃窜无踪了，曹煜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栖身的？

        想着，她朝着戏园子里面奔跑进去。

        戏园子里一片漆黑，原本之前这里面的东西，也像是被人洗净一空似的，一眼看去，根本就见不到什么。

        沈清影正想朝着这后台的方向搜寻过去，却是在经过戏台子的时候，台上面忽然似乎还有什么动静，将她给吓了一跳。

        待得她定神之后，朝着这戏台上搜寻过去的时候，只见到曹煜躺在那戏台上面，这里面一片漆黑，他不发出动静，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这上面有人的。

        沈清影上了戏台，扶起了曹煜，“曹煜，曹煜你怎么样了？”在漆黑之中，她将这个男人的头抱着，有种欣喜的冲动，“还好，还好你还活着，曹煜，我们一起离开吧，玉珑也在等着我们……”

        她说着，可是话却是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话语止住了，从曹煜的身上，有血水不断的流淌下来，一开始没有仔细看，整个戏台上面几乎都要被浸透了。

        原本身上就有伤，加上这一夜的战乱，又不知道多添了几道伤口？

        沈清影忽然，只觉得浑身冰冷，她将手颤抖的探到他的鼻息下面去，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沈清影强撑着自己的眼泪，声音带着颤抖，萧瑟着说：“曹煜，不要怕，我们一起离开，要走一起走，你不要死，不要死……”她说着，将曹煜丢弃在这边上的外套给拿了起来，套在他的身上。

        而她这羸弱的身子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力气，只将曹煜从这台上拖着，一行血迹迤逦在这戏台上面，最后她靠着这单薄背起了他。

        一步步带着血迹，背出了这戏园子。

        有血，从他的身上蜿蜒至她的肩膀上面，渗透了她的衣裳，在这片落雪的街道上，一步步的朝着这不远处的江岸边上走去。

        “曹煜，快到了，不会有事的，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此生你的恩情，我懂得了……”她喃喃的说着，脚上几乎麻木。

        就一如当时，她在所有的枪口下，只抓住了他的脚，告诉他：“带我走，求你……带我走。”此时此刻，她也想带着他走。

        这一恩情，此生不渝。

        在走到了这江岸上面的时候，在登上这阶梯的时候，却是力道不足，一个趔趄跌倒了下去，曹煜从她的背上摔了下来。

        一路滚下去，曹煜倒在这地面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然一动不动，沈清影也已然麻木了，再度将他艰难的拖着，一路拖行了过去，蜿蜒这一道血的痕迹，被天上的血所覆盖。

        兴许，是靳少寒下令的原因，这江岸边上并没有人看守，沈清影一步步艰难的，最终将曹煜拖到了船上去。

        两人就这么坐在这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船上，她不会开船，只能将这水面上的绳子给松开，任凭着江浪的漂流。

        她笑了起来，依旧是将曹煜抱在怀中，抬首看着这片天，漆黑一片，烽火烧红了半边天，却抵挡不住这边江岸上的漆黑，也抵挡不住这雪夜的清寒，沁人心扉。

        “曹煜你看，下雪了……”

        水面上，波光粼粼，传当着这样一句话，漫无目的的漂泊着，顺着这一道水流直下，这一次就连沈清影都不知道漂往哪里去。

        更不知道在这江面上漂流了几天，当她抬眸再一次看去的时候，依旧是绚烂的夜色，雪花飘飘洒洒，有河灯从这江面飘过……

        这片景致，她曾经熟悉得再难以熟悉了。

        似乎，还依稀能听到那世外桃源传来的阵阵丝竹声乐，醉生梦死之地，她说：“曹煜，你看……金陵，秦淮……”

        只是，曹煜却依旧无声，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永远的……睡在了她的怀中，任凭她的话语飘过，风雪覆盖，在战火中永远的沉睡了。

        很多年以后，当天下遭受炮火的摧残的时候，天下四散飘零。可是，却是唯独有一条河，在这历史的转折之中，依旧散发着它独有的魅力，一直至今。

        而此刻，这一艘漂泊在江面上的船，她僵硬的抱着已然冰冷去了的曹煜，缓缓的驶向了这片河道中，眼中的泪已然干了，心也死了。

        随着这飘飞的雪，心，随着曹煜一同死去。

        沈清影抬首看去，只见水面波光粼粼，这远处河岸上盏起的万盏灯花，在这雪夜之中，风情依旧，旧时王谢风流，她带着已然死去了的曹煜，又再度回到这处地方。

        这片秦淮风月。

        这片风月秦淮。

        秦淮缓缓流，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瞻园里，堂深宇阔，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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