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已彻底放晴，陌上一片青草茸茸，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正好放马。

        军官一直跟随在身后，放眼看去，前方靳少寒和张怀兮二人的身影并肩而行，一左一右的手上各自牵着一匹骏马，神骏非常，一看便是军中良驹。

        张怀兮拍了拍这上面的马鞍，若有所思的说道：“好鞍配好马，三少马虽好，却少了驰骋的快意，难怪愁眉不展。”

        之前南京之事她也有听说过，现在困顿在这安庆，难怪是这副模样，一路走来，都是神色沉重。

        这个女人很豪气，却又不失婉约，靳少寒轻笑了一声，“五小姐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何须如此讽刺少寒？”

        说罢，他侧首看着这个女子。

        她的骨骼略大，脸上可能因为是从北方来的原因，皮肤略显得干燥，更符合她的身份，加上她从国外留学归来的，自能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三少是否误会了，怀兮并非是这意思。”她解释着。

        却见靳少寒翻身上了马背上，眺望着这一片平原，盎然一片绿意。

        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英气逼人，眉目之间隐约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魄力，张怀兮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的男人配她的话，绰绰有余。

        她所要的，也是这样英雄般的夫婿。

        随后，张怀兮也翻身上了马，目视着前方，高傲的说：“我对你很满意，以你的人才干练，善战本领，配我张家足够了。”

        “你说什么？”靳少寒拧着双眉，这下是真的诧异的看着她了。忽然，他只觉得好笑，“张小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话听起来，是要多荒唐就有多荒唐。

        张怀兮也侧首看着他，与他直视，“靳少寒，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次皖系和奉系联姻的打算，可谓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看……我能不能看得上你了。”

        她带着笑，也带着她的骄傲，直视着这个男人。

        “联姻？”靳少寒的眉心蹙得更紧了，看着张怀兮的笑意，他的心里忽然什么都明了了。

        难怪今天在父帅的面前他觉得一切都那么怪异呢！

        原来是这样，他茅塞顿开。

        忽然，他却笑了起来，“张小姐，你说笑了吧？”他顿了顿，将刚才那一刹那的诧异给收回，“这件事情，父帅未曾提起过。”

        “那你回去问问你的父帅。”张怀兮拽动着手上的缰绳，驱着马朝着前方跑去，快意平原，骏马疾驰，这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靳少寒心里的疑云越发的浓重了起来，张怀兮一个姑娘家的，不可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但是父帅却是瞒着自己这么久，甚至连一句口风都没有透漏过。

        这让靳少寒的心里像是垒了一块石头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父帅，这是打算牺牲他，来巩固以及壮大自己的兵力吗？

        他也策马疾驰着，在这片阡陌之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的追踪，军官的身影却始终跟随在其后。

        傍晚，大帅府。

        少寒带着张怀兮赛马归来之后，并没有着急着回小香园里去，而是气势汹汹的朝着大帅府里去，家里的下人都不敢阻拦。

        直到到了书房外面的时候，被两个把守在外面的军士给拦了下来，靳少寒一怒，将这两人也给推开。

        “父帅，你不觉得有些事，你应该和我说清楚吗？”靳少寒推门而进的这一刻，这句话也脱口而出。

        今天陪着张怀兮，他一整天都不自在。

        靳冀青见到少寒这么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一吹胡子，“看看你，这像什么样了，还有没有一点纪律性？”

        从南京失手之后，靳少寒也少来见他，而靳冀青为了磨掉他的尖锐，这几个月来也一直晾着他不管，军中的事务也没让他沾手半分。

        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来向自己低头的。

        靳少寒没有理会靳冀青责骂，兀自将自己的双手拄在桌面上，“父帅，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张怀兮，她这次来安庆是做什么的？”

        靳冀青冷声一哼，“你就为了这个？”

        靳少寒却是十分认真的样子，“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就算你想联姻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吧？现在这样，算什么？”

        “老子事先告诉你个屁。”靳冀青也怒了起来，“就你宝贝着那个秦淮河的花魁，老子事先告诉你，你能舍得？再说了，张家是什么身份地位，那是东北的王，我们现在和直系打得那么厉害，有了这尊靠山也不错。”

        “所以，你就想拿我来开刀了？”靳少寒将桌面狠狠的一敲，径直站起了身，“我绝不答应。”

        他这辈子已经辜负了沈清影太多了，他也承诺过，接下来的日子会尽自己的一切补偿她，只要她点头，他立刻张罗着将她娶进门，不管父帅愿不愿意，他都要。

        这是绝不可能再和张家联姻的。

        靳冀青也知道这样做不道义，但是，毕竟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他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这个五小姐也是个俊朗的人儿，虽然比不上你那个千娇百媚，但是在军事上能给你强大的后盾，你这话，老子不中听，也没得商量的余地。”

        靳少寒他转身过去，“这事情，有无商量的余地，我都不可能会答应的，金陵那件事上，我就足够怨你一辈子了，你难道还想我再怨上你吗？”

        “这无所谓。”靳冀青倒是爽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父的也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而已，你是个人才，总不可能一辈子屈居在革命军之下吧？当人犬马，何不自己打天下？”

        靳冀青也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儿子面前去，盯着他看了好久，“老三，我之前最不看好的人就是你了，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你大哥不像话，你二哥不成才，我只能靠你了，把你留在身边，这有什么不对的？”

        靳少寒没有说话，父帅的话，不无道理，身为人父，确实有这样一点私心很正常。

        他伸出手来，拍了拍靳少寒的肩膀，“更何况，为父一旦不行了的话，以后这皖北还得有人撑起来，你难道，就真的不动心？”

        说着，靳冀青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皖地，可不比你那金陵差，最起码这里土生土长，在这里老子就皇帝，有什么不好？”

        靳少寒侧首过去，无奈的闭上了眼睛，父帅说的这些话，直击心房。

        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金陵就这么付之一炬，说是没有不甘心那是假的，但是，目前靳冀青所说的那些的话，说是没有诱惑力，那也是假的。

        “父帅，婚姻这事情，讲究两厢情愿。”靳少寒反驳着，“那个张怀兮，我着实不可能爱上她的。”

        “谁让你去爱她了？”靳冀青回答得理所当然，一副好笑的模样，“大英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如果不是你二哥已经婚娶了，再加上人家五小姐不可能当妾，这种好事哪里还轮得到你？”

        靳少寒这下眼中是复杂了起来，和靳冀青这种人谈情爱，他只觉得有点痴人说梦了。甚至就连当年他那麽宠爱着的母亲，说杀就杀，毫不手软，他都曾经不断的怀疑，父帅到底爱过自己的母亲没？

        “你想留着那个女人在身边，我现在不也一样没反对了，你该不会真的想娶她进门吧？”靳冀青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她能帮到你什么？能比得上人家五小姐？”

        “她有的，张怀兮也未必比得上。”靳少寒不服输的说道，“感情这些，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衡量，我爱的就是沈清影这个人，而不是张怀兮背后有多大的靠山。”

        “你……”靳冀青一下子被他气得手都开始颤抖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告，老子就这么告诉你，你要是能拿下东北这边，我把兵权全部交给你，你爱怎么三妻四妾随你的便，如果你不答应联姻的话，你也别想得到半点兵权，也别想踏出安庆一步。”

        靳冀青这次干脆将狠话聊下来了，“孫中山已经逃亡海外，他们第一次革命成功只是偶然，你还妄想什么？老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娶了这五小姐，沈清影你自己安排，当个二姨太也算抬举她了。”

        靳少寒这下无言语可答，靳冀青的这些话，的的确确都中了他的软肋。

        他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囚徒，更不可能一辈子这么碌碌无为，如今中山失守，他也无可依靠，唯一的依靠，便是皖军……

        忽然，他的心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

        但是，沈清影的容颜却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一副永远不冷不淡的样子。

        如果……他要是娶了别人的话，她是不是也依旧对自己这样的不在乎？忽然这一下子，靳少寒自己的心里也没底了。

        自从杀了他兄长、把萧子卿逼死之后，沈清影，怕是恨死他了吧？

        靳冀青看出了他此刻的动摇，嘿嘿的笑了起来，“你好好想想吧，娶了张家的五小姐，少不了你的好处。至于沈清影嘛，你留在身边就是，我也不反对。”

        靳少寒这下沉默了下去，他甚至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仓促的离开了大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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