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伴随着花船渐飘渐远,花船打破秦淮河上流水的潋滟,一路高歌琴弦,琵琶玉笛,所有的喧嚣,都如同过眼云烟,静止的在水面上流动。
花船从靳少寒眼前流过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就连血液都凝固在了身体里面,全身冰冷得就一如陷入冰窖一般的寒冷,只能够眼望着这眼前的花船与自己的船失之交臂。
“清,清影,真的是你。”靳少寒只能喃喃的轻哝着这个名字,双眼之中所呈映出来的,便只有这真真切切的容颜。
她一身的红装,万丈的荣光,凝聚在那妖娆魅力的身姿之中,化作风华万千,这些都是她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示过的美丽,无尽的风华,将这一身的红驾驭得淋漓尽致。
“你还会弹琵琶?”他失神的说着,居然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一刻只觉得无限的往事都尽往上涌,止也止不住。
即便那艘花魁的花船已经随着流水与自己越来越远了,可是,他还是如同她在眼前的一般。
靳少寒忽然只觉得,自己不曾了解过那女子一般,或许他甚至怀疑,那艘花船上的女子,不过是有着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那般妖娆,那般风华,都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沈清影所该有的。
就此,他怔忡在这一眼的观望下,眼中只剩下秦淮河的河水潋滟成圈,映在他的瞳孔中,是无限的悲哀与难以置信。
远帆花船上,那抹红衣的女子,依旧看得出此刻极尽欢愉的身影,她边弹边笑的面容,这般风华,足以点燃整条秦淮河,就连他也为之心动。
不似以前那般细水长流般的柔情,而是此刻她是妖娆似火的妩媚。
花魁鸾仙,真的是她。
夜风,带着无尽的冰寒,吹灌着金陵堂中的烛火。
冰冷的堂中,关帝爷的神像高丈二,威武关刀极具威严,在香炉中焚香敬祷下,保佑堂中弟兄刀口处,全身而退。
关帝的影像,就此被烛火拖长了身影,正好照打在跪在堂中的萧子卿的身上,而此时他赤裸着上身的背上,无数条鞭痕,赫然带血。
“你可知错?”威严的一声动问,震荡着整个金陵堂,萧雄浑厚的声音足以震动着烛火,在这堂中晃息着,动荡着人心。
堂中两旁,罗列着所有的弟兄,都看着此刻老大发火的模样,森森威严。
在发完怒之后,萧雄的不断的咳嗽着,他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可是萧子卿却还是这样的不争气,“我们金陵堂,向来明哲保身,满清朝廷再怎么样,都与我们无关,你却偏偏和爱新觉罗氏惹上麻烦……”
萧雄的话还没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子卿知道自己犯了堂规,可是,人命关天,子卿愿意领所有的责罚,求堂主出面……”萧子卿拧着眉,始终咬牙坚持下一切。
萧子卿的话才一说出,萧雄则更是怒了起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从小你在金陵堂里长大,金陵堂给了你多少,兄弟同姓,不是为了让你在这个时候开这个岔子的,金陵堂规矩……不可坏。”
“可是,规矩坏都已经坏了,只求堂主能够答应我这一回,子卿愿意背负所有责罚。”萧子卿依旧不改口。
铁一般的汉子,萧雄铁面的无情,一脸的络腮胡不怒而威,只冷睨着萧子卿,一脸风霜的脸上多了几许的计较,戴着扳指的手不断的扣着桌子上的邀请函,这是张勋在进南京的时候便发给他的邀请函。
“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赴约,更何况,现在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坏了我金陵堂的规矩,你要我萧雄以后还自己在这金陵里立足,如何服人?”萧雄更是暴怒。
“自上一任堂主惨死在清廷手上的时候,我们就发誓不与清廷有任何的交道,你身为金陵堂的二当家,你自己犯了规矩,你该当何罪?”萧雄一声声的责问。
即便堂中弟兄个个都不想看到萧子卿受此责罚,但是,终究错了就是错了。
“子卿领罚。”他抬首看着萧雄,“可是大哥……子卿哪怕以命相换,还是希望大哥出面,救下此人。”
“凭什么?”萧雄凛冽的问。
空气,在这一刻凝聚成冰,降在所有人的喉咙边处。
“就凭我曾……”
“爹爹,子卿哥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处罚,您就不要再责难他了。”在这个时候,一道小身影却冲了出来,跪在了这堂中,却是萧宁的身影,带着哭腔。
萧宁知道萧子卿与父亲的交情,萧子卿从小在金陵堂大的,和父亲实属忘年之交,肝胆相照。
更何况,萧子卿在当年堂中大乱的时候,曾救下自己父亲一命,以命相换,这也奠定了他在金陵堂二当家的地位。
可是,就凭他曾经的过命交情来救一个陌生人的话,这些话如果让萧子卿说出口的话,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父亲不可能下得来台,子卿也会因此将自己逼进绝路。
是以,萧宁人虽小,却看得清楚这些。所以,他冲了出来,挡在萧子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抢了他的话。
“这里哪有你的什么事?无论是谁做错了事,犯了堂规就该罚。”萧雄依旧是那副威严的模样,络腮胡在脸上更是增加了不少可怖的感觉,他起身,颤颤巍巍的身子,在关帝爷的面前拜了三拜。
从烟雾缭绕的香炉中,“不以堂规处置,难以服众。”萧雄伸出手,将那一把烧得正旺的香火拔了出来,满满的握在了手上。
转身,在萧宁恐惧的眼神中一步步的走向萧子卿。
“兹”的声响,这一大撮烧得极旺的香刺在他的背上,香火烫伤了皮肉,发出烤焦的味道,这种痛,不止钻心剜肉。
火辣辣的刺痛,让萧子卿不禁咬紧了牙关,顿时汗珠如雨般掉落,却是始终没有哼出半句。
萧宁则是叫了一声“爹爹”之后,不忍的望向一边,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言九鼎,既然亲自动手了,就是谁求情都没用。
“你可记得,当时街头斩首上一任堂主的情形?”萧宁问,香火烫伤肌肤的味道顺着檀香氤氲而起,他的脸面则是更具虎威。
“不曾忘却,当年十四岁,历历在目。”萧子卿咬牙道,铁骨铮铮,即便面对着这种难耐的刺痛,他还是没有呼叫出半点声音,咬牙硬撑过去。
上一任堂主死在满清官府的刀下,他当时已经记事了,怎么可能忘记?
“你可记得堂规第三条?”萧雄再问。
“不与清狗……打交道。”萧子卿知道自己此行是会有这样的下场,可是于他而言,沈清萧不能得救的话,沈清影会很伤心,很伤心……
而张勋新上任金陵,他想结交金陵所有有权力的人物,他想讨好堂主,所以他知道张勋发帖给萧雄的事,他希望堂主能出面,救下沈清萧。
可是……
堂规摆在这里,堂主不可能与张勋有交道,可他却如此要求,希望堂主出席张勋的邀请。
“你服是不服。”
“不敢不服。”
一问,一答,在这堂中倍显嘹亮。
所有的兄弟皆都静默的看着这一场责罚,直至最后,堂主惩罚完了,萧子卿整个背上的皮肉都被烧烂了。
堂主才命他继续在关帝爷面前继续跪着,径自带着弟兄下去。
整个堂中,只剩下萧宁陪着他跪的身影。
萧宁毕竟还是小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哭了,“爹也太狠心了,再怎么着,也能大事化小不是,偏偏要闹得这么大……”
“他不闹得这么大,怎么帮我救人?”萧子卿忍着痛,接着萧宁的话往下讲。
“啊?”萧宁这一次,却是忘了哭,瞠大了一个嘴巴,不可置信的望着萧子卿。
“他要不答应的话,自然我坏不了他的规矩。可是他责罚了我,还是大惩,这就证明我坏了他的规矩,如此,不是答应我了吗?”他无力的说着,即便他再如何的铁骨铮铮,可是这香火的刑罚,这痛的折磨可不是假的。
萧宁却一愣一愣的,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然而,萧子卿却满意的笑着,“你爹,真够兄弟。”
烛火,摇曳着这一点光,晃晃荡荡,逐渐涣散开来,散落成无数绚烂的光,打落在秦淮河上,随着花船流水,胭脂琵琶,缭绕着这极尽欢情。
在花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与靳少寒这一眼的相互交错,她凝滞住了指尖琵琶,浓妆艳抹,带下的泪珠,这一刻,她丢下了琵琶。
酿跄着狼狈,她在这花船上,冲着另外一艘越离越远的花船失声大喊,“少寒,是你吗?”
声音,飘在这喧嚣的夜上,痛心疾首。
红色的倩影,散落在这花灯绚烂的河面上,她的泪也滴落,琵琶再难弹奏,她只冰冷着全身,这一刻,足以凝固,一眼万年。
一生有多漫长,才能到得了那地老天荒?要历经几度秋凉,才明白,不过……好梦一场。
红衣,夜风中,
翩然着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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