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风雪依旧，比起来的时候还更浓厚了许多。

        两人一路上无语，该说的话早都说尽了，原本沈清影是想回那小洋楼的，但是白天的时候被摧毁了，现在只有先到总兵府去找靳少寒。

        到了总兵府门前，倒是一片灯火通明，有护法军驻守在那里，萧子卿的脚步也停顿了下来。

        “接下来我不陪你了。”他说。

        沈清影想开口道别，萧子卿却是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便是离去，身影映着风雪，落款在她的眉目间，她深深的凝重。

        “珍重。”她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如此说道。

        转身朝着这里面走去，在询问了守在这外边的士兵，得知了靳少寒在里面的时候，她也举步走进去。

        经过了白天一轮洗涤，总兵府现在冷冷清清的，一派金碧辉煌，现在却是门可罗雀。

        绕过这回廊，本想转入门口的时候，却是在这里面听到了一道女声，使得沈清影的脚步骤然停止了下来。

        手扶着门，心里却是泛起了疑云：这种时候，还会有女人在这里？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找到我，这可真是上苍对我们的眷顾，前缘未了啊！”这声音带着几许娇俏。

        却是让沈清影的心一怔。

        这不是……沈清瑶的声音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靳少寒匆匆赶回来就是为了她吗？

        在这一刻，沈清影的心提了起来，甚至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露了行踪。

        只听到那里面，沈清瑶的声音甜得发嗲，“我的心始终都还是难以放下你，更何况清影那小贱……她都已经在青楼里挂了牌，只有我才配得留在你身边。”

        “你不要冯晟俊了？”靳少寒轻笑着一声回应。

        沈清影眉心深拧了起来，靳少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和姐姐在这里？何况两个人的说话内容，也让人遐思。

        “他又不肯娶我。”沈清瑶冷笑了一声，“还不如你这多情郎君，掌控着整座南京城，比起他一个富商之子，强多了。”

        听到这话，靳少寒竟然笑了笑。

        沈清影越发的不懂了，心里在这一刻却是开始冷却了起来，靳少寒不抗拒她吗？

        只听得靳少寒继续说：“暂时，你还回不到我这里来，我军需要商会那群人支持，何况还有金陵堂，我根本没站稳。”

        “金陵堂，不就是那个萧子卿么？”沈清瑶讪笑了一声，“我倒是知道一些小消息，我那个好妹妹和那二把手关系可不一般，听说那萧爷为了她再不流连花丛了呢！”

        风吹灌进沈清影的衣袖之间，她的心冰冰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是因为这天寒的缘故。

        而大厅里面，靳少寒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还需要清影的帮助，帮我铲除掉萧子卿，她现在很相信我。”

        轰！

        沈清影只觉得脑海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似的，一下子整个人浑身发麻，她竟然开始无措了起来。

        想要走进去质问清楚的时候，却是忽然见到了从地上拖曳出来的那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沈清瑶竟然主动的吻了上去。

        身影的亲近，靳少寒竟然直直的站在那里，没有拒绝。

        这一刻，沈清影竟然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眼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脸颊，她一步步的退却了出去。

        她深怕这么一进去，受到的伤害会更深。

        原来，自己在靳少寒的心中只是这样利用，用来铲除萧子卿，巩固自己在南京的地位而已。

        “他说到底只是个军阀而已，即便投身护法军，始终也脱离不了他的本质，一切都是以利益为先，包括你。”

        萧子卿的话还在耳边萦绕，她是那样信誓旦旦的相信着靳少寒的誓言。

        结果，居然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原来一切誓言竟然只是一场单纯的利用。

        外面的风雪依旧，心却变得颤抖了起来，她几乎是狼狈着离开的，踉跄的身影出了这总兵府，她的不堪在这一刻尽显无余。

        总兵府里面，沈清瑶那身影依偎在他的身上，那个吻落在了他的脸颊边上，沈清瑶带着一丝满足，媚媚的看着他。

        “我的妹妹，没这么解风情吧？”沈清瑶勾唇一笑，将头倚靠在靳少寒的肩膀上，“要是从一开始，我们就这么好，就不用受这么多的折磨了。”

        她也不用在冯家受那么多的白眼和不堪了，冯晟俊对自己那态度，她自己都受不了，他的心根本就全在沈清影身上，即便自己已经和他……

        靳少寒没有推开他，但是神情却是异样的冰冷，他将士兵从这里搜罗来的书信，那是前段时间沈清瑶和锦绣之间的联系书信。

        “你把这些书信都收好，回去帮我好好看着冯晟俊，事成了之后，我绝对不会让你继续受那么多委屈的。”他冰冷的说着，神情冷酷到了极点，仿佛不像是在和一个女人说话，更像是在下命令。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在总兵府里搜出这些东西，连夜让人用上面的联系方式，居然真的约出了沈清瑶。

        沈清瑶当时收到已经死了的锦绣格格的联系的时候也吓坏了，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给自己发出信号？

        但是，等到她壮大了胆子前来一看，才知道是靳少寒。

        原本心里对他的绝望，始终抵不过他对自己勾一勾手指头，始终当年埋在心里的情太深，深到她都忍不住下贱，贴了上来。

        即便，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自己，但是……他对沈清影又何尝不是利用呢？

        她倒要看看，到最后她和沈清影，谁输谁赢？

        留在靳少寒身边，也比留在冯家要强。

        “不就是盯紧了冯晟俊，保住你的军饷来源，帮冯晟俊搞定了老爷子，家产自然是他的。”沈清瑶淡淡的说着，靳少寒的目的，她岂会不知道。

        靳少寒瞥了她一眼，“把冯晟俊治得服服帖帖，回头我绝不亏待你。”说着，他将沈清瑶一搂，拥在怀中。

        沈清瑶这才满意的笑了，“说到底，你还是我的。”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着。

        靳少寒依旧神情冰冷，看着外面，“你先回冯家吧，有事直接来找我。”他现在需要沈清瑶这颗棋子。

        特别的需要，用来牵住冯晟俊这条大鱼。

        沈清瑶勾唇一笑，踮起了脚尖，再度在刚才亲吻住他脸颊的那个位置，再度亲了一下，随后才转身不舍的离去。

        看着沈清瑶的背影，靳少寒在这一刻从自己的兜里取出了一条手巾，嫌恶的朝着自己的脸颊上擦了擦。

        这个女人，他真想直接把她给掐死。

        环视着这周围，今晚的发现真是让他诧异，“沈清瑶。”他说着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入不了他眼里的女人。

        冯晟俊目前得不到冯家的大权，根本支援不了自己多久，即便得到了冯家大权，如何保证他能继续支援下去。

        这就靠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了，沈清瑶正好利用。

        感觉将脸上那股嫌恶都擦干净了之后，靳少寒才将那手巾一丢，径自朝着这外面走出去。

        风雪连天，吹刮在脸上都显得生疼，靳少寒看着这寒冷的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清影说要回秦淮楼里取东西，他没能陪着一起去，现在却没见到她的踪影，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跨步朝着这前方走去，靳少寒也迎入这茫茫风雪之中，亲自前往秦淮楼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他不会留沈清影再留在那种地方的。

        迎着风雪走去，他却没有想到，刚才在和沈清瑶那一次斡旋之中，全部落在了沈清影的眼里。

        只留下总兵府里那条手巾，随风飘零。

        前方的路在此刻沈清影看来，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脚步加快朝前，却还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眼泪模糊了前方的视线，在这风雪里面，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哽咽犹如孩提。

        脚下踩到了罗裙，踉跄倒在这地上，冰冷在掌心处，打破了这一路的压抑，她失声的嚎啕了起来。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明明说的，不再负我，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还是一次利用？”

        在这哭声之中，呜咽的风声从这耳畔边上吹过，吹得不远处城门口的灯笼也熄灭了，漆黑一片。

        心也黑了。

        泪眼朝着前面城门口处的方向看过去，今晚上的那一场山盟海誓都还在眼前，一切显得像是一场梦。

        门口处，依稀都还能看到那两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他说：“这里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宾客满堂，但是，我就想和你结为夫妻。”

        “清影，我不想再定下去了，这里有天有地，有你有我就足够了，只需要天地为鉴，为你我见证白首。

        此后岁月峥嵘，绝不负你。”

        风雪中，两人在雪地上磕头的场景仿佛还在，却映在了她眼中的泪，化作一滴泪珠落在这雪地上。

        前边，一道纤长的身影走了过来，身影交叠在此刻沈清影的身上，沈清影抬头看着。

        眼前站着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却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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