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包骋走进这间房间后,孙英就一直如临大敌的瞪着他,满脸戒备之色。
他记得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屡次三番抢他的行,难道此人也是个再验尸上极有天分,一心在验尸这个行当上搏出一番天地的奇葩吗?
包骋并不知道他几次三番的出头,惹了孙英极大的不满,他有些惧怕的盯着那具尸身。
那显然是个美人,但再多的千娇百媚也仅限于活着的时候,死了之后的美人,只是一具冷冰冰的,不怎么好看的尸身。
他搓了搓手,来掩饰心底的惧意:“那个,韩大人,可不可以,不看?”
韩长暮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包骋,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包骋更了一下,昏黄的光晕下的人影,艰难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妄图将那两步远的路,走个天长地久出来。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苍老而冷冽的声音:“韩少使,本阁的房里人,少使大人总要给本阁一个交代吧。”
这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听得包骋立马收了脚步,不着痕迹的往暗影里躲了躲,缩着脖颈塌了腰,尽量降低存在感。
与他是同样作为的还有姚杳,甚至于比他缩的更狠一些。
他诧异的转头望了望姚杳。
姚杳低垂着眼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作为一个合格的死卫,她是不该在任何一个朝中重臣面前露面,留下印象的。
她知道蒋阁老此人,心细如发,记忆超人,堪称过目不忘。
蒋绅脚步极其有力的走进了房间,晦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已经年过半百的老者,仍旧精神矍铄,眼眸极亮,时时刻刻都在打量着人,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韩长暮十分客气的朝蒋绅行了一礼:“阁老。”
蒋绅脸上挂着淡薄的笑,却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强悍,他略一颔首,伸手指着地上的环翠,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悲伤的神情,只有一瞬间的恍惚:“韩少使可要跟本阁说道说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韩长暮点头:“是,是该给阁老大人一个交代的。”
他伸手道:“阁老大人,不如移步到花厅?”
蒋绅哼了一声:“这里是本阁的宅邸,本阁比少使要熟悉,就不需少使指点了。”他的声音愈发的幽冷而不屑:“就在这里说,就对着本阁的房里人说,本阁倒要听听,韩少使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面对着蒋绅居高临下的态度,韩长暮倒也不怒不慌,镇定自若的请蒋绅坐于上首,不卑不亢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蒋绅听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沉凝半晌,才又冷笑:“韩少使的意思是,环翠该死?”
包骋啧啧舌,压低了声音嘀咕了一句:“不愧是当阁老的,思维挺发散的,挺能联想的。”
姚杳赶忙轻轻捅了一下包骋,声音比他压的更低:“都是千年的狐狸,这场聊斋不好演呢。”
二人嘀嘀咕咕的,冷临江不动声色的挪到姚杳身边,也跟着小声嘀咕:“都是成了精的九尾狐,谁能把谁打回原形?”
三个人窃窃私语的起劲儿,而韩长暮和蒋绅却在犀利的眼神交锋,发展到了言语交锋中。
韩长暮淡然道:“阁老大人,此人该不该死,并非下官能够定论的,而是事实真相来定论的,如今真相未明,下官不会善下结论。”
蒋绅的双眼一眯,对上韩长暮那双清亮通透的眼眸,波澜不惊的神情,他顿时觉得自己是棋逢对手了,此人这样年轻就有这样的定力,假以时日,必然会成长为朝中不容小觑的重臣。
不过,他又转念想到了韩长暮的出身,不禁有几分可惜,那样的出身,想要在官场上有所建树,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怕是难了。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就温和了几分,少了些许冷意,依旧傲然:“那么,依韩少使所说,如何才能揭开事实真相,如何才能判断环翠该不该死!!”
言至于此,蒋绅的话语突然沉重而痛苦起来,他虽然仍旧没有多看环翠一眼,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她的死是难以释怀的。
韩长暮神情不变,依旧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剖验。”
这两个字恍若晴天霹雳,直愣愣的劈在了蒋绅的头上。
冷临江直想捂脸。
久朝诶,能不能对这个倔老头子说话委婉一点,该装还是得装啊。
蒋绅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脸色阴沉的回了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几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决然拒绝的时候,他竟然定定望着环翠的尸身,平静异常的吐出两个字:“剖吧。”
众人愕然。
蒋绅说完这两个字,没有给这些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长暮望着走进夜色中的蒋绅,淡声道:“有了结果,下官自会过府告知阁老大人。”
蒋绅的身形狠狠一顿,迎着夜风,头也不回的径直远去,旁边小厮提着灯,浑圆的光晕落在脚下,一步一步的,缓缓摇曳。
房间里静了下来,一直低着头装鹌鹑的孙英抬起头,讷讷的问了一句:“大人,剖吗?”
韩长暮转身,一眼便看到了孙英手上的那柄刀,刀锋上的寒光比从前更加犀利,许是饮多了人血的缘故。
他巡弋了那刀一眼,反手指着包骋:“让他先来。”
包骋踉跄了一下。
千躲万躲,还是没能躲过。
孙英愤然的狠狠盯了包骋一眼。
凭什么,凭什么让一块黑炭来抢他的差事,这可是他看家的本事啊。
看到包骋半晌没动,韩长暮挑高了尾音,轻轻“嗯”了一声。
包骋硬着头皮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冷冰冰的尸身,在心底暗自算了算,这是他摸得第几个死人。
这一回,包骋没有贸然施法,反倒是大着胆子验了验环翠的口鼻,也发现了不妥。
孙英在旁边补了一句:“此人出血极少,身上也没有外伤。”
说完,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包骋,想看看包骋还能不能验出点别的新鲜的。
包骋低低唔了一声,从环翠的头顶开始往下细细的按压起来,他的手沿着经脉一点点的往下按,按到手臂继而到脊背和腿。
按了半晌,他突然抬头问孙英:“孙仵作,此人死了多久了。”
孙英道:“若按内卫送饭的时辰算,应当有两个时辰了,可是看这尸身的僵硬程度来看,却又不像两个时辰。”
包骋点点头,依旧不疾不徐的继续往下按压,在按到脚心的位置时,他的手微微一顿,轻咦了一声。
孙英忙探头望过去,看了看,道:“这里没有伤口,我刚刚仔细验过了。”
包骋点头道:“的确没有伤口,但是,却有不妥。”
孙英大奇,看着那只光洁圆润的脚,颇有些难以置信。
包骋并没有多做解释,手指在脚心处轻轻拨了拨,手上蓦然银光一闪,一枚细长的银针便刺了进去。
银针刺入脚心,血顿时涌了出来。
包骋将银针拔出来,带出一串鲜红的血珠子,他极快抄过旁边的早已准备好的琉璃小盅,挡在了鲜血落下的地方。
孙英看的眼睛都直了,连连摇头:“这,这,这不可能,死者口鼻处的出血都干了,身体里的血怎么还会是鲜红色的,这,这是在是匪夷所思。”
那鲜血源源不绝的流出来,如同泉涌一般,很快便灌满了整个琉璃小盅。
一个小盅满了,包骋就又拿过一个来。
这里有了动静,韩长暮也围了过来,看着那血,他觉得难以置信:“灵通,她也是中了蛊吗?”
包骋点头:“看这情形,应当是的。”他抬眼望了姚杳一眼:“应当是与阿杳中的蛊是同一种蛊术。”
韩长暮的心吊了起来,这么些时日没有出现同样的中蛊之人,他还以为背后之人偃旗息鼓了,或者是火真自顾不暇,谁料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放松,便又出现了中蛊之人。
鲜血潺潺流出,在灌满了第三个琉璃小盅后,一条鲜红的蛊虫在鲜血中游弋而出。
若说头一回见到这虫子,孙英还能觉得是巧合,可第二回又见到,他不得不承认,这块黑炭果然有几分过人的真本事,这世上之事,果然有验尸所不能解决的。
他定睛望着那蛊虫,讷讷道:“大人,卑职,看这虫子,跟,宋,对,宋怀德的那一截锁骨里取出来的虫子,一模一样。”
包骋点头,补了一把刀:“不止,还跟阿杳身体里取出来的蛊虫一模一样。”
孙英的脸色骤然一变,忙跳开一步,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姚杳,张口结舌道:“这,那,这,中了蛊的人,不都死了吗,啊,姚,姚参军,你,你这是。”
姚杳心里的恶趣味顿生,杏眼弯如新月,笑眯眯道:“对啊,我是死了啊,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鬼魂啊。”说着,她做出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模样来,吓得孙英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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