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觌骤然转头,怨毒的盯着永安帝。
永安帝受了惊吓一般,“哎哟”一声,神情痛苦万分,脸色苍白,扭曲的脸庞看上去有几分狰狞,整个人软绵绵的直往地上滑去。
高辅国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永安帝,撑着他半躺在地上,满眼焦急,两滴泪落了下来。
谢良觌大惊失色,他是想夺位不假,也的确恨毒了永安帝,但他可从未想过今夜就要了永安帝的性命。
当然并非他心慈手软,而是永安帝现在活着,比立时就死了,要大有用处的多。
若是现在死了,他才是百般筹谋最终一场空。
他身形一动,快若闪电的伸手去抓永安帝。
“你!你要做什么!”高辅国变了脸色,死死的挡在永安帝身前,寸步不肯相让。
“你个老匹夫,给我滚开!”谢良觌长眉一挑,不耐烦的抬脚踹开高辅国,使劲儿扣住了永安帝的手腕,微微眯起双眼。
永安帝有气无力的掀了下眼皮儿,挣扎的时候没什么力气。
谢良觌是通医术的,虽没有肉白骨活死人那样好的本事,但这人是装病还是真病,还是摸得出来的。
他的手往永安帝的手腕上沉沉一扣,便是沉了脸色。
虽然脉象上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又的的确确是命不久矣的症状。谢良觌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大事不妙。
永安帝是该死,但绝不能现在死。
谢良觌腾腾后退两步,踉跄着下了高台,心一寸寸的沉到了谷底。
高辅国踉跄着扶住永安帝了,张了张嘴,一滴眼泪无声的落进嘴里,看起来像是悲痛欲绝了,但若仔细审视,他的眼底反倒是一派平静。
谢良觌挥了下手,从暗处走出来个身披黝黑斗篷,看不清身形容貌,也不辨男女的黑衣人。
“公子,出什么事了?”黑衣人嘶哑着嗓子低声道。
“事情有变!”谢良觌死死地盯着永安帝,咬牙切齿道:“若是祭品死了,可还有别的补救的法子。”
黑衣人大吃一惊,一句话也没有多问,疾步上前,神情晦涩难辨的审视了一眼永安帝的脸色。
“公子,若是祭品死了,唯一的补救法子就是将这祭品的至亲填进来,方能弥补损失。”黑衣人退到谢良觌的身旁,掐了掐手指,盘算了一下:“至少要九个血亲,越多越好。”
谢良觌瞥了永安帝一眼,若有所思道:“至亲?血亲?”
“是,必须是血脉至亲。”
“儿子?女儿?”
黑衣人也瞥了永安帝一眼:“只能是皇子。”
此言一出,谢良觌看到永安帝紧闭的眼皮剧烈的颤抖了两下,他无声的挑唇冷笑:“既然如此,那就,”他顿了一下,朝后头挥手,刻意扬声吩咐走到近前的壮汉:“去把所有的皇子都带到殿中,咱们好好的挑拣挑拣。”
壮汉愣了一下,了然冷笑着飞快的出了大殿。
“砰”的一声关门声,砸在了众人心上,惊的众人从剧痛中清醒了过来。
方才谢良觌和黑衣人的那一番话并没有避着人,而众人也只是疼痛蚀骨,神志却是清晰无比的,自然将那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祭,血祭,谢,谢良觌,你,你究竟要,要干什么!”蒋绅乃是文官之首,自有一番风骨,在众人都畏惧不敢出声之时,他忍着剧痛,拼了老命质问了谢良觌一句。
“哦,原来是蒋阁老啊,”谢良觌巡声望去,讥讽哼笑一声:“蒋阁老,当年先父极为赏识器重阁老,曾赞阁老黜邪崇正,直内方外,果然呐,阁老这些年平步青云,官路恒通,可真对得起先父当年的赞赏。”
听到这话,蒋绅不禁老脸通红,窘迫的说不出话来。
当年他深受谢良觌的父亲怀章太子的赏识重用,谢良觌继位后他本该以命相报、誓死效忠的,可他却在幼帝谢良觌陷入四面楚歌之时改换了门庭,投到了永安帝的麾下,做了个不忠不义之人。
谢良觌冷冷的扫过众人,目光在曾经背叛他的人脸上一一停留,他蛰伏十几年,忍辱偷生十几年,终于等到今日一雪前耻,他不能失败,不允许失败。
剧痛有了片刻的消减,永安帝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断断续续的问道:“谢,谢良觌,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良觌平静的笑了笑:“四叔莫急,等你的皇子们都来了,小侄自然会让你们死个明白的。”
事到如今,众人早已看的明明白白了,谢良觌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定是早已将行宫的一切都掌控其中了,不由得生出一种大势已去的无力感。
人在绝境中总会觉得时间流逝的极慢,似乎过了许久,其实也就是短短一刻的功夫,皇子们被人押解着进了殿中,平日里高高在上天潢贵胄现如今落魄仓皇,甚至连路都走不稳当了。
说是只要九个皇子就够了,但谢良觌为保万全,还是把所有的皇子一锅端了,除了留在京城监国的谢晦明和不知去向的谢孟夏,就连还在吃奶的皇子都没放过,用绳子捆成了一串儿,一并压了过来。
这些人一入大殿,看到殿中的情景,原本还心存侥幸的诸位皇子顿时哭成了一片。
求饶的求饶,哭嚎的哭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更有甚者,竟然两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永安帝看了眼朝臣们。
朝臣们虽然个个都有气无力的倒在地上,但却没有几个真正失态的!
更没有形容丑陋的!
他绝望的闭了闭眼。
是他这些年忙于朝政,疏于对皇子们的教养,只以为凭他的铁血手腕,足以震慑的皇子们和他们的生母没有胆量阴谋算计,但却忘了还有慈母多败儿这件事,这些皇子们竟然都养成了不经风雨的娇花!
“谢,谢良觌,你,你究竟要干什么!”永安帝聚起一口气,怒目相视,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也不知是究竟是被谢良觌气的,还是被不体面的不肖子孙给气的。
“小侄要干什么?方才四叔是聋了吗?竟然没有听到?”谢良觌掸了掸衣袖,一脸的似笑非笑:“小侄需要九个祭品,可四叔足足有十几个儿子,这可真让侄儿难以选择啊。”
听到这话,皇子们心头一跳,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祭品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即便他们对眼下的情形一无所知,也猜的出被谢良觌挑中做祭品不是件好事。
“你,谢良觌,你行此悖逆血腥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永安帝咻咻喘了两口粗气,胸膛一起一落,脸涨的青紫。
“悖逆?血腥!”谢良觌冷笑声声,话中有话:“小侄不才,比起四叔的手段来,还是自叹不如,小巫见大巫的。”
永安帝一时语噎。
“四叔,方才你也听到了,只要九个皇子来做祭品就可以了,小侄心善,给四叔一个保全血脉的机会,五息之内,四叔从自己的这些儿子中,挑九个人出来做祭品吧。”谢良觌满脸含笑,用最温情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话来。
话音方落,诸位皇子对视一眼,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挣扎呐喊起来。
“父皇,父皇,儿臣日夜勤学苦读,以后定能替父皇排忧解难,父皇,父皇留下儿臣吧!”
“父皇,儿臣日后定然勤加习武,将来守卫边疆!不叫外敌侵扰我大靖,父皇留下儿臣!”
“父皇......”
“父皇......”
年幼的皇子们还在懵懂茫然之中,年纪稍长的皇子们已经争先恐后的表起忠心来了,到底是年纪大一些,心思灵活一些。
“父,父皇,儿臣,儿臣吃的少,养,养儿臣省,省粮食,父皇,留,留下儿臣吧。”一个稚嫩的声音骤然响起,说出的话幼稚的让人忍俊不禁。
众人齐齐望去,竟然是年仅五岁的十四皇子谢之鸣。
谢良觌正要奚落永安帝,旁边又有一个声音犹犹豫豫的响了起来。
“父皇,母妃,母妃说儿臣是龙子,是天选的太子,父皇,留下儿臣吧,儿臣一定可以做好大靖之主的。”
此言一出,永安帝的脸色倏然变了。
“噗嗤”一声,不知是谁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永安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其他皇子显然忘了眼下的处境,皆幸灾乐祸的看着好戏。
方才开口说话的年幼皇子是十二皇子谢义永,他虽然刚满九岁,但话却说得格外清楚。
若不是有人耳提面命的天天在他耳旁说这种话,他是万万说不出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话来。
只是他还不清楚自己捅了什么篓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其他皇子。
“哈哈哈哈,四叔,看看你的这些不孝子吧,”谢良觌嘲讽的大笑起来:“看来四叔是难以抉择了,那还是,小侄替你选吧,选的不合四叔的心意,四叔可莫要怪我。”
说着,他存了羞辱之心,朝后头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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