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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回 乱点鸳鸯谱

        韩长暮赶忙道:“高大监莫慌,殿下已经这会儿已经醒了,送回汉王府了,本官也吩咐人请了韩医令前往汉王府给殿下请脉了。”

        高辅国这才长长的透了口气,脸色难看极了:“这就好,这就好,韩大人果然十分的周全,难怪圣人如此信任大人。”

        韩长暮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高大监过奖了。”

        二人刚走到窗下,便听到延英殿中重物落地的声音,高辅国抽了抽嘴角,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铜镇纸也架不住圣人砸,再多砸几下,只怕延英殿的地板要撬了重新铺了。

        他压低了声音对韩长暮道:“请韩大人稍等,老奴进去通禀。”

        隔着宽敞深幽的延英殿,站在窗户,韩长暮听不清楚里头的动静,不知高辅国对永安帝说了什么,只看到片刻之后,蒋绅和被羽林军压着的沐荣曻从殿中走了出来。

        蒋绅看到韩长暮,微微动了下嘴唇,沧桑叹气:“久朝来了。”

        韩长暮行了个礼:“阁老。”

        蒋绅似乎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两鬓挂满了白霜,眼角向下耷拉着,将黯淡无光的浑浊眼仁儿遮盖住了大半,精疲力尽的点点头:“好,好。”

        言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背负着双手,缓慢的往前走。

        跟在后头的沐荣曻被几名羽林军押着,面如枯槁,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唇角嗫嚅,不知想要说些什么。

        韩长暮不躲不避的对上沐荣曻的双眼,唏嘘不已,都是欲壑难填才惹下这塌天大祸。

        抄家灭门,杀头流放,任凭哪一个都是寻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从今日起,这些生命难以承受之痛,统统都要由沐家全族来承受了。

        韩长暮撇开眼,听着沐荣曻远去的脚步虚浮无力,已经是用尽了全身之力,却勉强在地上拖拽着沉重而无力的双腿前行了。

        他幽幽叹气,一个人的贪欲,要用全族人的性命前程来陪葬,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呢。

        他走了个神儿的功夫,高辅国便疾步走了出来,低声道:“韩大人,圣人传召。”

        韩长暮点头,低声对高辅国道:“延英门外头有一名羽林军的总旗,名叫安青,此人是青云寨一事的亲历者,对汉王殿下遇袭的过程也一清二楚,是个十分重要的人证,现在被内卫看管起来了,劳烦高大监亲自去将人提来,以防一会儿圣人问话。”

        高辅国心里打了个突,深知事情紧急,重重点头:“好好,老奴这就去。”

        韩长暮快步走进殿中行礼,刚刚站稳身形,便听到了永安帝因焦急而有些尖锐的声音。

        “久朝,快,快,快说说,无端怎么样了!”永安帝看到韩长暮走进来,一下子便从胡床上站了起来,腾腾腾走到殿中,抓住了他的肩头。

        “汉王殿下平安无事,还请陛下安心。”韩长暮沉声回道,稳重的让人心生安宁。

        永安帝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身慢慢走回胡床坐下,恢复了平日里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点了点头:“久朝做事到底是有分寸的,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长暮斟酌了一下措辞,将青云寨中发生之事一一道来,他没有隐瞒那处被盗采一空的铁矿山,更没有隐瞒杜风劫持谢孟夏,双双坠崖,但是却隐瞒了他得到明帝遗宝的最后一块藏宝图一事。

        永安帝听得心惊肉跳,在听到姚杳拼死保护了谢孟夏,自己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时,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感慨道:“这位京兆府的姚参军,倒是格外的忠君。”

        韩长暮眯了眯眼,从永安帝的话中实在没有听出什么好意,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只顺着他的话音往下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为臣的本分,只是汉王殿下受了点惊吓,须得好好调理,再者,”他欲言又止,不肯轻易往下说。

        永安帝嗯了一声,尾音挑的高高的,眯着眼话中有话:“久朝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韩长暮斟酌了片刻,将藏在袖中的那枚佩囊拿了出来,双手捧着,格外谨慎的道:“陛下,这枚佩囊是左羽林军指挥使邱福临终前交给微臣的,微臣并没有打开看里头是什么。”

        永安帝愣了一下,目光复杂的盯着韩长暮。

        旁边的小内侍极有眼色的上前,接过佩囊交给永安帝。

        秋香色的佩囊上封着一枚完整的暗褐色火漆蜡印,正中间印着一个极不起眼的邱字。

        永安帝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

        韩长暮坦然道:“此事干系重大,没有陛下的旨意,微臣不敢擅作主张。”

        永安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拆开那只佩囊,从里头拿出一张纸,一字一句的看下来,脸色也跟着一寸寸的阴沉了下来。

        静了片刻,他将那页薄纸递给了韩长暮:“久朝,你也看看。”

        韩长暮狐疑的接过来,只草草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张口结舌道:“这,这不可能。”

        永安帝阴沉着脸,哼笑道:“久朝说说,怎么不可能,这字迹分明就是朕的,这印鉴,也分明是朕的私印。”

        “不,这绝不可能!”韩长暮斩钉截铁道:“陛下英明,对汉王殿下更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绝不会下这样的密令!”

        永安帝似乎被韩长暮这话戳中了心事,似喜似悲的一笑:“好,好啊,久朝向来也是十分明白的,这样一张纸一旦流入朝中,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是,微臣明白。”韩长暮点头道:“此事,微臣绝不会外传。”

        永安帝毫不犹豫道:“朕自然是相信久朝的忠心的,此事就交给你们内卫司去查,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查到谁都不必心慈手软,都要直接报与朕知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他的目光狠厉,声音阴冷,将怒气收敛的分毫不露。

        可韩长暮十分清楚,永安帝这副看似平静的模样,其实已经在暴怒的的边缘来回试探了。

        他将佩囊和那张纸一并收了起来,行礼道:“是微臣遵旨。”

        永安帝细细巡弋了韩长暮一眼,平静问道:“那位姚参军,伤势如何?到底是救了汉王的有功之人,让太医署的奉御过去给她瞧瞧伤。”

        韩长暮不敢直视永安帝的深眸,只十分谨慎的瞥了一眼,他没能从那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双眸中看出深浅,但他知道,永安帝这是心怀试探,他不能答错一句,否则会累及姚杳的性命。

        他淡淡的,一脸毫不在意道:“陛下多虑了,姚参军不过一介没品微末小吏,能救下汉王殿下是她的福分,如何能惊动太医署的奉御,陛下这是抬举她了,方才进宫时,微臣已经命人去请郎中了,陛下不必替一介微末小吏多费心思。”

        永安帝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一本正经的打趣起韩长暮来:“既然久朝已经有了安排,朕就不夺人所好了。”

        韩长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顺着永安帝的话讪讪笑了笑,面露尴尬:“陛下,这,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永安帝看着韩长暮一脸窘迫,不管这窘迫是真是假,总归是冲淡了一些因谢孟夏遇险而生出来的阴郁,他心情大好,哈哈笑出了声:“食色性也,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他笑的愈发深邃:“久朝,你房里的确是冷清了些,那姚参军身份是低了些,世子妃她是万万当不得的,但一个妾室,哦,再加上这次她立得功劳,一个侧妃倒也不会辱没了她,此案查清后,朕给你们赐婚。”

        韩长暮听得满心发苦,那股苦涩弥漫心间,苦的他哭笑不得,却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他正要磕头谢恩,一转眼却看到高辅国无声无息的走上前来,他如释重负的慢慢透了口气,行礼道:“陛下,左羽林军总旗安青就在殿外,他对这几日的事情知之甚详,陛下要亲自查问一二吗?”

        永安帝摆了下手,淡淡道:“不必,此次涉身其中的羽林军众人,皆交由内卫司查问,查清楚后,你拟个折子上来,有过当罚,有功当奖,无功无过者,”他犹豫了一下:“酌情留用吧,至于青云寨众人,有用得着的,你便酌情留在内卫司,用不着的,便由京兆府分给他们京郊一带的无主荒地,务必将他们安置妥当,不可再为匪,祸害一方。”

        韩长暮立马撩袍子跪下,一片赤诚的谢了个恩:“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永安帝无奈的摇头一笑,指着韩长暮,转头对高辅国笑道:“你看看他,赦免了几个水匪,他就乐成了这样,方才朕说要给他赐婚,他都没这么高兴的。”

        高辅国适时笑道:“要不坊间怎么传闻韩大人是京城中不解风情第一人呢。”

        永安帝挑了挑眉,骤然想起前几个月韩长暮府中出了逃妾一事,想来也是,若不是他太过不解风情了,凭他的家世人品,怎么会跑了小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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