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延绵的海脊和丘陵在海水重压下向远处蔓延,死亡和腐败气息不断向外辐射,沿着海脊刮起令人心悸的涡旋。
渗入砂砾的恶臭和贪婪,在水流的作用下持续升腾。
不变的只有一望无际的死寂。
混种深潜者·格雷戈里手持一根独角鲸牙,带领一支混种深潜者队伍,在这片死寂之地警惕的游弋着。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脚下的砂砾,浑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十余日前,这片海域突然冒出令人心悸的腐败污染。
当海族发现时,已经有大片鱼群死去。
若仅仅是死亡,还不足为惧。
深海有太多食腐生物在等待鲸落狂欢。
偏偏那死去的生灵,在死去不久之后,便会以一种十分可憎的方式聚合到一起,形成可怕而贪食的缝合怪物。
它们会本能吞噬着周遭一切生命,壮大自身。
往往发现时,已经造成一大片死亡地带。
就像眼前这片空寂海脊。
“叽——”
一道刺耳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是其他小队的求援信号。
格雷戈里闻言浑身一绷,连忙循声冲了过去。
待翻过海脊,远远就能看到一大团浑浊的泥沙,在深海中搅动翻腾,仿若沙尘暴,不停扩大,吞噬着周遭一切。
格雷戈里不敢停留,驱动着水流,飞快冲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浑浊海水再也无法遮蔽的他的视野。
他看到了。
目之所及,那令人鳞片乍起的惊悚,令他头皮发麻。
在翻滚的泥沙中,是腐烂苍白的血肉,一条条触腕横亘其中,每一根触腕末端,皆寄生着一个鱼头。
每一次挥舞咆哮,都有躲闪不及的海族,被啃咬下血肉。
即便如此,海族战士依旧围在周围,投射投枪和水箭,同时喷吐着强蚀酸液,在深潜者长老的操控下,聚合向那可憎怪物,试图将其净化。
场面看起来十分混乱。
但这却是海族付出无数条性命,换取的经验。
物理攻击手段,只会令污染扩散。
神秘法术又收效甚微。
作为永丧火焰祝福的深海种族,也只有强酸王水才能代替火焰,执行净化。
格雷戈里加入了净化队伍。
在一次次辗转腾挪中,艰难躲避着发疯的怪物。
渐渐的,强蚀酸液生效了。
那可憎怪物动作越来越慢,一根根触腕焦黑如炭疽,最终化为灰烬,被一枚海螺逐渐吞噬一空。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
“不要放松警惕,严查周围海域,防止触腕脱落潜逃。”
在用强酸腐蚀怪物之时,深潜长老也下令排查周围海域。
这就是这可憎之物最可怕的地方。
它们似乎杀之不尽,总会隔三差五冒出,令海族们疲于奔命。
待用海螺将怪物灰烬收集完毕,深潜长老伸手唤来混种深潜者——格雷戈里。
“立即送往波耶斯火山,不得有误。”
“是,斯通大人。”
格雷戈里接过盛满怪物灰烬的海螺,随即在小队的护送下,向波耶斯火山深海游去。
这一去,又是一个小时。
尚未靠近波耶斯火山,格雷戈里就能明显感觉到急剧飙升的水温。
远处升腾而起的滚滚黑烟,令人畏惧。
这就是波耶斯火山,布龙菲尔德领土内最大的海底火山,常年冒了滚滚黑烟,周围海水炽热难耐,生命凋敝,渺无生机。
用来封印腐烂灰烬最合适不过。
格雷戈里顶着炽热水温,终于抵达火山口。
人蛇加登大人,率领一支由人鱼和深潜者混编的队伍,驻守在这里。
队伍中,更有耐热海怪,环伺四野。
燥热不安的盯着每一名靠近的海族。
“加登大人,这是斯通大人让我送来的污染灰烬。”
格雷戈里靠近,不敢抬头,高举双手,递上海螺。
“自己丢进去!”
人身蛇尾的加登大人,盘绕在一根石头上,看也不看格雷戈里。
“是!”
格雷戈里颔首,向喷吐滚滚黑烟的火山游去。
那与其说是火山,其实更像是一根布满孔隙的柱子。
在孔隙中,海水和岩浆激化而出的黑烟滚滚冒出,散发出刺鼻恶臭。
“呜呜呜——”
刚刚靠近,那火山溶洞中,倏然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吠叫声。
格雷戈里一怔,再仔细聆听,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有黑烟冲出火山的呜呜水流声。
神经紧绷的幻听?
在惊疑不定中,格雷戈里将海螺从一个孔隙中丢了进去,随即连忙游了回来。
“加登大人,那火山里似乎有奇怪声响?”
格雷戈里游到人蛇加登面前,低声汇报道。
“奇怪声响?”
人蛇眯起眼睛,一歪脑袋,一名双尾人鱼游了过去。
那人鱼绕着火山柱一圈,随即朗声汇报道:“加登大人,没有发现异常声响。”
“嗯?”加登看向格雷戈里。
“这、这可能是我幻听。”格雷戈里翠绿面庞陡然发紧,结结巴巴道。
“去吧,下回听仔细了。”
人蛇加登漫不经心道,缠绕石头的尾巴,微微蠕动一下,似乎在调整一个舒服点姿势。
“轰——”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了人蛇加登的漫不经心。
更是令格雷戈里悚然一惊。
他猛然循声看去,炽热海水也无法阻止的刺骨寒意,直冲脑际。
波耶斯火山不见了!
在那黑烟、泥沙、岩浆肆虐之地,一头庞然大物若隐若现。
不等格雷戈里看清,一道道透明触手从浑浊中爆射而出,戳入游弋在四周的卫戍海族身上。
“腐烂污染——”
格雷戈里瞪大眼睛,那撞入眼帘的恐怖,令他心脏停跳,近乎窒息。
“呜——”
在那怪诞的呜咽声中,一尊庞大身影从浑浊海水中,穿透而出。
在看清污染原貌的那一刻,格雷戈里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睛。
是水母!
长满蛆虫的水母!
透明的伞盖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孔洞,每一个孔洞中皆挤满了肿胀蛆虫,在其中进进出出。
在格雷戈里瞠目结舌中。
那巨大的水母蓦然跃起,如遮天黑幕,飞跃而来,吞向人蛇加登!
缠绕在石柱上的加登,根本来不及逃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透明水母彻底包裹起来。
肉眼可见的蛆虫,疯狂钻入加登体内,啃食血肉!炭疽般的腐蚀,一点点剥离腐化着人蛇皮肤。
“救我——”
加登瞪着失去眼皮的眼睛,盯着外面的格雷戈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求救!
“不——”
那悚人一幕,令格雷戈里失声尖叫,转身向外疯狂游去。
刺鼻恶臭和死亡阴影,尾随于他的身后,讥笑的看着他徒劳的逃亡。
“啊——”、“不不不——”
一声声惨叫,在周围接二连三响起。
那是惊惶逃窜的海族。
要不了多久,格雷戈里也会沦为其中一员,区别只是前后而已。
它来了!
霎时,冻毙灵魂的刺骨寒意,戳入格雷戈里的后背,又从前胸冒出。
低头看去。
那哪里是水母触腕?
分明是一条蛆虫,一条拙劣模仿它缔造者表象的蛆虫。
这可憎一幕,令格雷戈里魂飞魄散,肺腑皆崩!
他拼命抓挠着蛆虫,却换来更加痛苦而绝望的折磨。
蛆虫扭曲着,拉扯着,将他逃亡的路线复刻了一遍。
——他被重新拉扯了回去。
这个过程是如此漫长。
不!
是格雷戈里的感官时间变慢了,他的感官陷入了迟钝,那是腐烂在吞噬他的大脑。
他甚至能感受到源于腐烂污染深处的极致“饥饿感”。
倏然!
一道源自灵魂的狂喜,从水母身上激荡而出,传递于每一条触腕,潋滟在格雷戈里的感官深处。
这份狂喜是那么的激烈而突然!
就像是虔诚信徒在漫长的朝圣之旅中,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神。
于是格雷戈里看到了毕生也难以忘怀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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