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云生见事情不对,急忙给李双林打眼色,怎奈章秋谷正在密切注意着王云生,岂能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嗤笑一声道:“怎么?使眼色想串供?”
王云生被一语道破,也没办法再做小动作,又气又恨,只得又说:“你没换,我的财物怎么会不翼而飞?我就不信你能翻天了,咱就报官,让仵作来查查,看看箱子上是不是有你的手印!”哼,只要能查出一点点,我就能让你万劫不复!我那三箱子的石头,可是能换回不少银子的。
章秋谷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纵声大笑起来:“好啊,你随便查,你要是能在箱子上查到小爷的半点痕迹,小爷任你处置!”还是给自己大大地点赞,小爷果然聪明绝顶,把痕迹处理得一干二净,没留下任何把柄!
王云生嘴唇哆嗦,浑身颤抖,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这个少年,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章秋谷脸色略缓和了些。他还不想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毕竟这也不能判了他们死罪,但得罪了这么一帮亡命之徒,他在明处,日日防贼,总有疏漏之处,万一殃及家人可就麻烦了。虽说家里有宋叔有火枪营,这只小蚂蚱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宋叔是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护卫首领,武艺高强,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自己从十三岁回到父母这里,又继续跟他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功。不过,能不招惹麻烦,章秋谷还是不想惹太多的是非。别看他行事张扬无忌,但却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蛋,反而是行事有法,进退有度。
章秋谷把抓着李双林的手松开,李双林缓过劲来,看着如今的处境,只能服软相求,期盼章秋谷能念点旧情放她一马。想着,李双林就跪倒在地,也不说话,只是粉面哀戚,珠泪涟涟。
王云生正在进退两难,见李双林跪下了,便也由不得扑通跪下,哀求章秋谷道:“我们丧了良心猪狗不如,章老爷智慧无双,识破了我们的圈套,小的们该死。只求章老爷看在双林的面上,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回,小的愿意给老爷牵马坠蹬,做牛做马。为了这一遭,小的也已经倾尽所有,负载累累,都不知道如何活下去,求老爷大发慈悲,可怜可怜小的吧。”说着就叩了几个响头。
李双林更是羞容可掬,掩面欷歔。
众人见了这付光景,不免也生出了恻隐之心,纷纷相劝,毕竟章秋谷也没有损失,看他们也怪可怜的。
章秋谷见了,暗道火候差不多了,便一手先把李双林扶起来,又叫王云生起来。
李双林低头站在一旁,深锁蛾眉,半含珠泪。
章秋谷缓和了脸色,含笑向众人说道:“我本应该把他送到衙门,但既然是你们众位相劝,我也不好意思扫了众位的面子。现在他们既然认错了,我看着大家的面子上就放过了他们。但还有一件事,今夜的事情是大家当场见证的,万一事后等你们都走了,他再和我纠缠,那时侯无凭无据的,我也奈何不得他。所以趁现在必须要叫他写张伏辩才好。”
一席话就收买了人心。
众人听了,都觉得通身舒坦,这么个见识不凡,思维缜密,贤身贵体的俊美公子,居然会这么给他们面子,觉得很飘飘然的说。
原来王云生虽然流氓,但上海不曾犯案,所以极怕见官。当下听见要叫他写张伏辩,也就是认罪或承认错误的书面供词,虽然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没办法再拒绝,只好说:“这张伏辩,不知道章老爷要叫我怎么写?”
章秋谷道:“这个容易,我起个稿子,你誊抄就是了。”
随即叫下人取出笔墨,章秋谷随意起了一个稿子,递给众人看了,便叫王云生用端楷誊好。
王云生勉强写好了一张,章秋谷取过来同众人一起看,只见那伏辩上写道:
立伏辩王云生,今因冒充官长,图诈未成,求免送官究治。此后如再有讹诈等事,听从惩治,立此伏辩是实。后面写着年月,并有王云生亲笔的几个字儿。
章秋谷看罢,见他写的没有错漏,又叫他在名字底下画了一个押,收在身上。又向众人拱手谢道:“今天劳烦大家,多有费神,改日再谢。”
众人都称“好说”,见事情已经停当,渐渐的散去。
一番热闹,不知不觉的已经天光大明。
章秋谷正要进房再小睡片刻,见客栈内的帐房走了过来,手中拿了一张帐单交给王云生道:“你闹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这里是不能再住的了,你快把客栈的帐算清,立刻就搬出去。并不是我们赶你走,你可知这里是租界,捕房的规矩十分严紧,被他们查了出来,这容留匪类的罪名儿,我们也是担当不起的。”
可怜王云生好不容易下了血本,结交了章秋谷,想要在他身上狠狠的捞上一大票,不料章秋谷竟然如此狡猾,倒是把自己搞得人财两空。此时自己手中正是一贫如洗,哪里拿得出钱来。看一看那张单子,一共有六十多元,心上万分着急,只得老着脸皮央求帐房道:“我此时手中实在是没钱,请你们暂时容我赊欠几天,等我出去设法借了钱再来结算,就两三天,决不误事可好?”
那帐房见他没钱,就变了脸色道:“这可不行!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刚刚同你说过,你今天还想住在我们客栈内吗?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们的房饭帐是不能欠的,少了一分都不行!你若真没有钱,我只把你们的行李衣箱一齐留下,算个押头,你去取了钱来赎回行李,只能这样,没的商量。并且结好了帐,你们还要赶快离开,免得连累我们。”
王云生听了,无可奈何,只得走进房去与李双林商量。
原来王云生的衣箱虽然是空的,却还有几件单夹罗纱的新衣服,加上李双林的衣饰,和床上的熟罗帐子以及烟盘烟枪等物,也还值得一二百块钱。
王云生和李双林商量,要暂时当了她的首饰去付客栈内的房饭钱。
李双林自从章秋谷拉她起来,便知道章秋谷还有些可怜她的意思,懊悔自己不该贪得无厌,与他们同流合污,做着这无耻的勾当。眼看着章秋谷这样一个翩翩公子,自己居然还要骗他,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即便回到苏州也没脸见人。愈悔愈惭,愈惭愈恨,不由得就咬牙切齿的恨起王云生来。
说起来,这个李双林也还没有腐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否则章秋谷也不会怜惜她了。
正在那里暗自悲泣,忽然就见王云生进来,要将她的首饰去抵当客栈的帐,心中忍不住怒恨交加,便恨恨的道:“我上了你的当,弄得出了这么大的丑,这还是我自己不好,不该听信你的花言巧语跟你出来。我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弄得一身骚,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问我要起首饰来。我的首饰是我自己带来的,又不是你出钱置办的,为什么要拿我的东西去抵你的客栈帐!”说着,越想越是愧悔,止不住两行珠泪直流下来,那说话的声音也哽哽咽咽,泣不成声了。
章秋谷在外面听得很是不忍,便把李双林叫了出来问道:“你还是打算跟他回到苏州?还是怎样?”
李双林拭泪应道:“我一时听了他们的哄骗跟了出来,现在弄得这般结局,叫我回去怎样见人?”不觉呜咽起来。
章秋谷看她这般光景,便道:“你既然不肯同他回去,不妨就在这里耽搁几天,让他们先回去吧。至于你们的客栈帐钱,既然你们拿不出来,我同你总算认识一场,这几个钱我来出了就是。”
李双林听了,看着章秋谷,感激涕零。
王云生也十分欢喜,谢了章秋谷,就去收拾行李,立刻搬出客栈。
这里章秋谷向帐房说明,把他们所欠的房饭钱,一并归在自己的帐上。
李双林收拾了自己的物件,仍旧住在原来的房内。
章秋谷打发了他们,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便歪在床上,一觉直睡到日中时候方才起来。
对面的李双林听见章秋谷起身的声音,连忙走了过来,含羞带愧,双泪盈盈,对着章秋谷又要行下礼去。
章秋谷看她的神态惺讼,情绪寂寞,低眉承睫,煞是可怜,不免心中怜惜,急忙一把拉住她道:“你别多礼呀,这件事情都是他们不好,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不过受他们的指使罢了。我方才没有追究他们,一半为的是你,只要从今以后你改过自新,便是好人,倒不必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李双林听了,又谢了章秋谷,含情凝照的说道:“我懊悔自己没有主意,冒冒失失的跟了这班流氓出来,非但受这一场羞辱,并且被他们拖累了名声,将来都不知道该怎样的收场。”说着,眼圈儿又红了,不觉哽咽起来。
欲知章秋谷是如何怜香惜玉的,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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