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章秋谷堪破了宋子英等人的骗局,却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反而苦口婆心地规劝了起来。
宋子英听了章秋谷这几句振聋发聩的话,不由得也有些良心发现,又听得章秋谷向他们说道:“现在我也不难为你们,只要你们把自己的来踪去迹,以及受了何人指使,一一说个分明,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保证不再做这种勾当,我便放过你们,免了你们这泼天的官司。若还是这般冥顽不灵,可就莫怪我把你们送官究治。到了公堂之上,凭你人心似铁,也当不起官法如炉。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仍然是要供招的,但是结局可就大相径庭了。”
宋子英听了,晓得章秋谷的话虽然霸道些,却是实实在在的在理,想要直接说出来,又觉得实在是羞愧难当,回过头来看萧静园、汪慕苏二人时,也是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比自己好多少。
宋子英明知今天这个局面是抵赖不了的了,左思右想,跑是跑不了,打又打不过,只得要从实招供,红着脸支吾半晌,说出一句话来道:“这件事儿,与我们这三人没啥关系。”说到这里,又吞吞吐吐的不肯直说出来。偏偏这个当儿,宋子英的舌头也不听他的使唤,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半,又吞回去一半。
章秋谷看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就着急,也懒得再费口舌,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鬼,便向陆仲文说道:“他们既然不肯说,我们也就不浪费时间了,索性去公堂上说吧。我在这船上守着他们,你赶紧上岸,到阊门去拜见总巡,叫他派几个人来,把他们带去府衙。好在这个案子是一目了然,证据确凿,他们巡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陆仲文起初不知底细,真把宋子英当作好人,此刻被章秋谷当场说破机关,他方才明白,不由得就恨起这班人来。听了章秋谷的话,答应一声,当真便要上岸去。
宋子英急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羞愧了,一股脑的把事情的真相倒了个干干净净,详细说了他们如何想出这个主意,本来只想去欺骗陆仲文,后来得知章秋谷到了苏州,被王云生的手下看见,他为了上海的事情结下了仇恨,要想法子报仇;自己如何串通了萧静园、汪慕苏二人,想把章秋谷和陆仲文一齐拿下,诳了他们的银子,也算是报仇了。
章秋谷恍然大悟道:“原来又是王云生这个流氓。”
陆仲文不晓得这件事情,急忙问:“王云生是谁,和你有啥过节?”
章秋谷把与王云生的事情大概的说了几句。
陆仲文方才明白,咬牙切齿道:“原来他们是来算计我的,我还把他们当做莫逆的朋友。幸亏你堪破了他们的骗局,不然我岂不是要吃了大亏了。”
章秋谷道:“如今他们既然认罪服输,我们又没有输什么钱,就不和他们计较了,让他们走了罢。”
宋子英等三人听了,好像逢了郊天大赦一般,纷纷谢了章秋谷一声,穿好了衣裳就要上岸。
章秋谷又叫住他们道:“你把方才赢我们的钞票,仍旧交还彼此,我也把银票还给你们。”说着,便把一真一假两张银票取了出来给还了他们,仍把自己钞票收回。
正在此时,忽然就见房舱内走出三个人。正是宋子英叫来的局,金黛玉、陆韵仙和金宝珠。
他们这几个人坐在后舱,把前舱的话听得明明白白,晓得宋子英三人是个坑蒙拐骗的赌棍,金黛玉等人就吃了一惊,想着自家的局帐恐怕会有麻烦,又听见章秋谷要放他们上岸,更加着急,一齐拥了出来,每人拉住一个不放。
金黛玉先开口道:“宋大少,我一直当你是个好的客人,局帐洋钱任你欠着赊着,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你坑谁骗谁我不管,不过你欠我的局帐洋钱,还请你现在就结算清楚,大家都省心。”
陆韵仙和金宝珠也是点头附和。
宋子英满面通红,又羞又恼的说道:“现在不到月底,收什么局帐!况且我又不是不来,等会儿到你院中再说。”
金黛玉冷笑道:“宋大少,不是我不讲情面,这个道上向来是看重口碑的,你现如今已经真相败露,我是不敢再与你有什么瓜葛了,你还是去照顾别人吧。我的局帐洋钱,请你结算清楚,不要弄得大家难为情。”
宋子英被她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说得无地自容,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气得浑身哆嗦。深呼吸几下,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下要暴走的情绪,想要赌气地把钱给她,可又舍不得这些钱。正在迟疑不决时,章秋谷开口问金黛玉道:“他一共欠你多少局帐?”
金黛玉急忙应道:“说起来也没有多少,总共不到一百洋钱。”
章秋谷听了道:“这也不多。”又问金宝珠和陆韵仙时,每处不到五十块钱,合来也只有二百块钱左右,章秋谷便向宋子英道:“一共二百块不到,你们料想也还拿得出来。他们这些人也是赚的辛苦钱,你拿一百六十块钱出来,我帮你们摆平吧。”
宋子英听了虽然心痛,却是不敢不依。只得凑足了一百六十块钱交给章秋谷。
章秋谷接过,点了一点,分作三份,向金黛玉道:“你的局帐拿了八十块钱,他们两个合分八十,差点也没差多少,大家都不容易,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金黛玉接了钞票,很是感激,几人对章秋谷谢了又谢,方才放了宋子英等三人,回身坐下。
宋子英满面羞惭,满心懊恨,和萧静园、汪慕苏两人灰溜溜的上岸去了。
这边船上的章秋谷和陆仲文叫船家把船摆回到阊门,大家上岸分头而去。
章秋谷倒贴了一天的船钱,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如此过了四天,章秋谷的事情也都办完,贡春树还没来,又等了一天,贡春树便回来了。
章秋谷得知他事情已经都安排妥当,便也放心了,立刻收拾行李,又到金媛媛处把局帐结算清楚,辞别了陆仲文和方小松,登上去上海的轮船。
金媛媛一直送到船上,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来苏州时务必要来找她云云,直至将要开船,小火轮的气筒轰轰的连放了几遍,她方才依依不舍地上岸去。
章秋谷和贡春树上了轮船,在船上没有什么消遣,便把宋子英这件事仔细的讲给贡春树听。
贡春树抚掌称快道:“我还在疑惑,怎么不见宋子英,因为你匆匆忙忙的催促上船,没得着工夫问你。原来我走了这几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是那王云生接连两次在你手里吃瘪,这仇只怕结的更深了,以后你可要小心提防他些才是。”
章秋谷不屑地道:“这些酒囊饭袋的流氓,我章秋谷难道怕了他不成?”
贡春树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话不能这么说,蜂虿有毒,哪里防得住的,你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儿,总是小心为妙。”
章秋谷方点头称是。
过了一夜,不到七点钟,轮船已经到了上海码头。
章秋谷起身上岸,便拉了贡春树还是住在吉升客栈。
章秋谷进了房间,恰好对面有个客人走了,空了一间禄字官房,章秋谷便叫伙计把贡春树的行李搬到对面的房间安放。
坐了没多大一会儿,自家的下人顾升和高福进来汇报。
顾升送上来一打名片,还有几封信,章秋谷一一看过,随后安排了几个重要客人会见的时间地点,把要办的事情安排给高福。
顾升又送上几张女闾的名片,章秋谷看时,见是陈文仙的,张书玉、陆畹香的等等,惟有林黛玉的名片最多,竟有七八张。
章秋谷很是诧异,问顾升道:“怎么林黛玉的名片有这许多?”
顾升回道:“这林黛玉自己来过两次,又天天叫人到客栈内来打听少爷几时回来,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和少爷商议。再三的叮嘱属下,少爷一到上海,立刻请少爷过去。她没明说,属下也不晓得有什么事情。”
章秋谷听了甚是疑惑,不知这林黛玉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自己商议,等自己把事情安排妥当,且去看看吧。
章秋谷离开上海已经有十几天,上次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这次回来,把未竟的事情再安排好,上海的事情就算彻底搞定了。
“那处庄园的东家可是有信儿了吗?”章秋谷问顾升。
原来,章秋谷来上海可不单单是为了浪游花丛,那只是消遣而已。他是奉了母亲大人的命,来上海办大事的。至于啥事,留个悬念,容后再叙。
顾升恭敬地回到:“那家主人已经同意,就按少爷的意思办。”对自家这个少爷,顾升是由衷地钦佩,从打被大爷,也就是章秋谷的大舅舅派到这边,以前是跟着主母办事的,还不是很了解,但这次他与高福被安排跟随少爷出来,才切身体会到少爷的厉害!
“嗯,那你就去办吧,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这边人手不够,我已经和母亲说了,再派两个人来,不日就到,你俩安排即可。我这边就不用你们侍候了,有事来禀报。”章秋谷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是,那少爷自己保重。”顾升和高福躬身施礼退下。
各位吃惯群众,咱们的男猪脚又杀回上海滩了。且看他如何浪里个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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